线路很快修好了,台上灯亮一半,台下一片漆黑,骤然的亮光让眼前耀如白昼,几只手电筒黯然失色。所有人簇拥在台下窃窃私语,看我过来主动让开位置,现出熏黑但没有点燃的香,烧黑了角的黄纸,还有一大串拖在地上的鞭炮,大知宾手里拿着半截烟递给我不说话,我知道他是在看我的笑话,不相信我能点着,其实我心里也没底。看着烟头红红的用嘴吹了吹火光变得明亮,过滤嘴被他咬扁湿漉漉的,试着把烟头凑过去碰了下,一溜火光哧哧响吓我一跳,立刻把鞭炮扔地上闪开听着它在周围人惊呼声中噼里啪啦爆炸,我得意的看着大知宾带着挑衅意味。
一长串红色鞭炮在硝烟中翻腾炸响,大知宾斜眼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就绕过去掏出打火机点插在地上的香,火光跃动窜起来烧倒提的香头,一条发黄的火舌顺着香燃起颜色明显有异,看着像点着了,可大知宾不放心还继续燎,直到打火机受不了高温烧坏了,金属头脱落才不得不罢手。奇怪的是打火机火灭了香火也灭了,只是黑头的颜色变得更深,连点火星也看不到。大知宾气得猛摔打火机无奈地看向我:“还是方先生来吧。”
“我试试。”我蹲在大知宾旁边看他手里的五根香,拿出打火机点叼在嘴上的烟顺手把香点燃,“这很容易,不是吗?”我把烟拿在手里看着红透的香头,然后拿出一种似笑非笑、满不在乎、即使到现在还深深迷恋的劲头看着他。我没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蹲着,像两个并排蹲在公共厕所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各自隐藏自己的隐私又想窥探对方,不怀好意的互相揣摩。蹲了没多长时间,台上的另半边灯也亮了,我把黄纸点着丢在台下,站起来用脚踢了踢避开新扯的电线离开。
外面的事解决了,灵堂里又出事。供桌上电蜡烛换成白蜡烛火苗又高又旺,腾腾朝上窜像是特意在拔高,蜡油滚滚像开锅一样,灵堂里的人吓得慌了手脚,人影参差都扭头望着我,用目光在围成个小圈子。
外边天冷了,葬礼上的人都躲进来,一望可知这些人都是乡村暴发户之流,男人穿着笔挺名贵的西装却带着艳俗的领带,女人穿着昂贵的裘皮脖子上却挂着不值钱的假翡翠假珠子。
“方先生,您看这……”刘老头心虚的看着我。
“换蜡。”我吐了口烟说。
话音未落就有个胳膊上扎着黑带子的小伙子捧来一捆蜡摆桌上,拿起两根在火苗上对火按在蜡芯上把两根接成一根。蜡烛长了一大截可火势依旧,小伙子皱眉头:“没用,还是老样子。”
胡丽拽了拽我的胳膊,在耳边低声说:“你看火苗是歪的,冲着棺材。”
她说完我才发现真的是这样,两根蜡烛的火头呼呼啦啦倒向棺材像是有风在吹,可破窗户在右边,火不应该向后去,而且现在屋里根本就没有风。
“怎么回事?”我小声问,胡丽摇头,李然一脸茫然,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人死七天内是新鬼,就像新生的婴儿,魂魄就在附近走不远,它现在很害怕。”小倩轻声说。
“怎么办?”我小声问。
“让她安心,现在她很无助,孤零零的无依无靠,身边的亲人对她不理不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发脾气。”
“你说怎么办?”我又小声问。
“让老头抱着遗像,孝子孝孙大声哭,哭得越热闹越好,让老太太知道自己死的不冤,心里也就踏实了。”
刘老头还在等我的回话,看我自言自语的样子见怪不怪,见我抬眼瞧他脸上露出喜色,“方先生,有办法了?”刘老头急着问。我点头:“你去抱着遗像,让孝子孝孙大声哭,老太太喜欢热闹,看自己走了连个悲痛气氛都没有,心里有气。”
“是,是,方先生说的对。”刘老头说:“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折腾人,还小心眼,稍不顺心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叹息着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我说,戴孝的都哭两声,哭得越热闹越好,等把老太太发送了我有重赏。”
刘老头的话很鼓舞人心,那些披麻戴孝神情恹恹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喜形于色,很多没有资格哭丧的人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看来这老头平时出手一定很阔绰。随着悲怅号声此起彼伏烛火慢慢恢复正常,刘老头抱着遗像对我投来钦佩的目光,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看到他欣喜的样子哭嚎声更高了,扯着脖子喊几乎要把房盖都掀开。
我们三个坐在旁边待客的桌子上,有人送过来饮料,李然开盖儿就喝太急,气儿从鼻子里呛出来用手去捂,水从指缝间飙出来差点喷我脸上,我急忙用手去挡。“有点出息行吗?又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我把桌上的饮料都推给他,胡丽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他笑着边擦嘴边说:“喝急了,气顶的。”
“看他这样也是劳动人民的底子,怎么就翻了身呢?”我看着刘老头说:“你们两家是邻居,知道他底细吗?”
“他过去是个人贩子,给国外资本家输送便宜劳力,挣了不少昧心钱。这几年傻子少了就不干了,成立了一个什么药材科技开发公司,动员附近农民把地都种上甘草黄芪,卖种子包回收还签合同,闹得挺大。”
“暗偷改明骗了。”我撇着嘴说。
“谁知道这些人都怎么想的,抓住农民兄弟迫切买房买车娶媳妇的心里,给他们画饼充饥,我看也是个坑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