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睡梦中感到一阵凉意拂面,“啪嗒”,有冰凉水珠滴落在她脸庞上,又滑过脸庞,落入枕巾上如溅开的灼灼花朵儿。
红药微睁开眼儿,纤手拂去冰凉,入鼻的腥甜以及触手的黏腻,心中凉了大半,身体犹如被钉在床板上,动弹不得一丝毫。帐顶忽而出现一团水红,冰凉的红,似含苞的花儿,曲卷缠绕作一团,无数青丝垂落,长长的青丝垂落于红药脸庞,似羽毛拂过细滑肌肤,酥麻难耐。
水红中出现一张脸,白咧咧的脸庞,边缘爬满似血红蚯蚓涌动的红痕,远看似白雪的脸庞在边缘崩裂开来,漏出底下的血红,又被人强制粘合回去,诡异阴寒,空荡荡的眼眶,嫣红的嘴唇似要滴下黏稠的血。
嫣红的嘴勾起诡异的笑容,令人心生寒颤,心底发毛,想要逃离,却是脚底发软,逃不出半步。
忽而嫣红的嘴巴张大,无声的吼叫,张大的嘴巴,空荡荡的,不见了舌头的踪影,一只虫子从嫣红的嘴巴里探出了小脑袋,豆黑的眼儿散着诡异无比的光芒,尔后一群虫子自嫣红的嘴巴里涌出来,掉落于床上,红药的脸上,被子上,缓缓的爬过她的手背,她的小腿。红药张大眼睛,惊恐,恶寒,阴森,发麻,无数的恐惧情绪混杂在一起,心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惊吓,超出了负荷,要炸裂开来。
红药一旁的珍珠忽然泛起白光,刺目的光芒逼得红药闭上双眼。
“啊!”一声,响绝于耳旁,肌肤上的异样触觉消失了,被子里也不见了爬虫异物。
红药睡梦中猛然惊醒,睁开惊恐双眼,纤手抓紧了被子,一头虚汗,张眼环顾四周围,一片安静,无其他异动,蚊帐还是蚊帐,帐顶并无其他异物翻动,一切显得很平和。可是,平和低下却是暗含无限杀机,稍有不慎,便会命赴黄泉。红药心底嘘了口气,原来只是做了个噩梦啊!
她出神望了会账顶,便又是睡去,一晚上太多惊醒,精神太疲累,要是常人早就受不住失常了,红药与龙王待得久了,见得些许异事,心中也是有个底的,只是一介女流,见着这些,难免还是会恐慌害怕。她知龙王给她珍珠定有他用意,只是今晚之物未免太过凶猛,令她招架不住,精神之力耗得太快,人特别倦累,很是困觉。
鸡叫时分,红药便醒了,天露鱼肚白,微凉。红药把玩手中珍珠,瞧着昨晚地上的碎瓷发呆楞,茶水已被土地吸收,留下一片水渍,证明它昨晚真实存在。
红药收拾妥当便起身出屋外,见着院中之花飘落满地,无可奈何花落去,只是这花落并不让人悲悯,反而处处透露诡异。
此时正值七月半,昨日还见着此树上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经过一夜时光,花儿竟全数花开又全数落尽,实属诡异无比。
“啪嗒。”阿白一脚踩死不知是哪个角落中窜出来的虫子,这虫子背上长了张人脸,似露着诡异的笑容。
虫子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会便一动不动死去了,阿白嫌弃的将鞋底往台阶上蹭。
绿叶忽然出现将虫子清理干净,转身离开去忙活。
红药也欲离开,却无意瞥见满地的花儿底下似压着什么东西,隔得远瞧不清楚,好奇心驱使下,她走近去拿开一朵朵花儿,没了花朵儿,底下之物裸露在眼前,赫然是一张纸钱。忽而,风起,漫天纸钱夹杂了花瓣飞舞,似银白蝴蝶夹杂了一丝粉,美艳却暗藏绝杀。红药吓得步步后退,纸钱似长了眼儿,逼近红药,似绵里藏针,张张纸钱如锋利刀片,誓要见血才肯得罢手。
红药脚下一个趔趄要倒地,张大的眼儿中倒映出逼近眼前的纸钱。木质香味儿再次出现,一个人在她身后扶住了她,手袖一挥,纸钱在半空中化作粉末消逝,不留一丁点儿残片。
“如此不小心。”龙王嘴角勾起一抹邪魅。
“你终于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掉了!”红药小嘴一扁,眼泪在眼眶中转起圈儿。
“这么想本王。”龙王笑意更深,顺势调侃起她来。
“才没有!”红药急忙否认,急得金豆儿都溢出眼眶,滑落脸庞。
龙王替她试去泪水,指腹微凉,触碰在柔嫩的肌肤上,此刻触觉异常敏锐。
“本王昨日给你的珍珠呢?”龙王收起玩笑,黑眸中多了丝敏锐。
“在这里呢!”红药从怀中掏出珍珠,一脸疑惑,递给龙王。
龙王接过珍珠,瞧了一眼,说道,“裂了!”
“啊?”红药本不相信,瞧见珍珠确实有了道道裂痕。“昨日还好好的。”
“它昨晚替你挡了一劫。”龙王手心的珍珠光泽慢慢流逝,裂痕也在慢慢增加,龙王收拢手心,再张开手掌时,珍珠已被碾作粉末。
“你做什么!?”红药见龙王碾碎了珍珠,急得质问他,好歹这颗珍珠也是她的恩人,怎能如此待它。
“没用了。”龙王随手往落尽花儿的树边一撒,珍珠粉末全数落入泥土中,“作花肥岂不更好!”
红药望了眼有些枯萎的树,也许吧,化作春泥更护花。
“好了,该解决你的事了。”龙王凭空幻化出一剪纸小纸人儿,身着灼灼大红衣,安静躺在他手心。
红药好奇瞧了眼他手上穿红衣的纸人儿,纸人对她眨眨眼,露出无比诡异微笑。
纸人儿自龙王手心飘走,往红药那屋飘去,快到屋门前落于地上幻化作一红衣女人,听着背后有响动,往红药这边瞧了一眼。
“这!?”红药十分震惊,刚才纸人落地幻化作人,恰往她这儿方向瞧了一眼,赫然是红药的脸儿,只是瓷脸似抹了厚厚的白面粉,瓷白无瑕,其上还涂了俩腮红,一白一红,强烈撞杂在一起,她朝红药露了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阴森诡异。
“今晚你别回屋了。”龙王往厅中走去,绿叶已伺候好早膳在一旁。
“那我去哪儿啊?”红药跟在他身后,狠不得能贴在他背后,在他强大力量下,自己的小命儿好歹能保得住,还没有活明白呢,哪能轻易和这个世界离别呢。
“去哪都行。”龙王洗净手,用白帕子擦干手,拿起筷子吃早膳。
“我害怕。”红药扁嘴,扯他的袖子撒娇示弱。
“你昨晚胆儿挺大的。”龙王停下筷子,瞥了她一眼。
“呜呜呜,我昨晚都差点要死掉了,我好害怕。”红药干嚎,用袖子假装拭去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还顺带偷偷瞄一眼龙王,又赶紧垂下眼儿继续拭擦泪水。
“很拙劣。”龙王夹起一颗洁白的小包子塞入她嘴中,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乌乌乌乌乌乌。。。”红药嚼着忽如其来被塞入嘴儿中的包子,乌拉乌拉不知道讲什么。
“我不管啦,今晚你要安排好我的去处。”红药终于咽下包子,吐出了一句清晰的话语,这包子的味道还不错耶。
“本王知道了。”龙王见她耿耿于怀,也便答应了她。
“这还差不多。”红药这会被下肚子的包子勾得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加入吃早饭一员,小麦仁粥熬得恰到火候,又香又滑,入口弹牙有嚼头,佐以小菜,着实咸香可口。
吃完饭的红药依旧跟在龙王后头,像极了甩不掉的小尾巴。
“你还有珍珠吗?”红药小财迷般眼儿晶晶亮,眼儿中有丝羞涩,更多的是兴奋,龙王的瑰宝果然都是极好的。
“叫哥哥。”龙王纠正她的不礼貌。
“要珍珠!珍珠!”红药此刻只想要从他身上刮颗珍珠回来,闪闪发亮的东西特别得女人的喜爱,亘古不变。
“嗯?!”龙王自怀中掏出一颗比上次还大的珍珠,珍珠周围萦绕水雾,它便是汪洋大海,波光粼粼。“叫哥哥便给你。”
“哥哥。”红药此刻毫无骨气,眼儿里只有大珍珠,闪闪发亮,璀璨夺目,眼睛似胶在珍珠上了,一刻也挪不开。
龙王笑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黑眸深邃似星辰大海。
路过的阿白似见着鬼般,掉头就走。在阿白眼中,龙王如此诡异的笑容堪比鳄鱼落泪,煨了甜霜蜜毒。
红药抢过他手中的珍珠,对照着阳光,蹲在一旁细细观赏,极是喜爱。
又是一个月夜,山外的海上沉浮黑色岛屿,海上是山,山外是海,沉浮飘荡,海上,山上,礁石上,到处都是星辰光辉。
龙王带红药于山顶修炼,美曰红药平日里懒于修炼,今晚夜色美好,适合于山顶吸收天地灵气,助进修炼。
“昨晚那个女鬼怎么办?”红药盘腿坐于地上,却是极心不在焉。
她把玩了一日珍珠,观赏了一日,人说玩物丧志,但此珍珠真是上品,通体流光溢彩,令人痴迷华光。海中金珠,其中似蕴含整个浩瀚大海力量,浓缩于整珠之中,欲罢不能。仿佛置身于大海,沉浮不能。
“今晚自有降服她。”龙王坐靠于树干,闭目养元神,晚风拂过他的发丝,极其轻柔。
夜幕上,繁星似洁白无瑕珍珠,颗颗闪耀,又似碎金洒落于玉盘中,金光闪闪。
红药随性捻了一旁的小野花儿,朝花心吹了一口气,像孩童一般顽皮。她的脸像浮于水面上的一朵白芙蓉花,瓷白中透了些许微粉,粉粉糯糯。
她暗里挪到龙王旁边,用他的身躯抵挡暗夜里的寒风,又极其调皮的用花儿去瘙痒他的鼻子。龙王俊美无俦,连天上的耀眼星辰在他面前都要暗淡不少,红药瞧着他的绝世美颜,眼神早已痴迷不已,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好看人儿,心底湖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去,久久不得平复。
“口水擦擦。”话里含笑。
人美说话都那么好听,红药还沉浸在他的绝世美颜中无法自拔,每日见着此等容颜,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只要美人儿不发怒,一切都是极美好的。
红药下意识抬起衣袖抹了下小嘴儿。幡然惊醒,慌忙掩饰起尴尬的气氛。
“帝桓。。。”红药拨弄手中的花儿,低着头,黑暗中看不清脸儿,低声喃喃。
“你记得?”龙王的黑眸在黑夜中异常敏锐,他眼中有一丝惊讶,疑惑和兴奋,所有情绪揉杂在一起,最后出口的话语却是极其平静,压抑了开始的兴奋。
“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了,这是你的名字吧?好奇怪,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红药声音闷闷的,她掷掉手中的花儿,似小孩儿发脾气,“越去想越记不起了。”
像在雾中寻花,又似镜花水月,远远模糊瞧的见了,手却是怎么也触碰不着,走不近。
龙王手撑着脑袋,慵懒的瞧她,淡淡的木质馨香萦绕她的心头,万物由此而生。
馨香温暖如春,山顶寒凉刺骨。
“不想便是。”始作俑者心底也是略微惊讶的,他是暗地里密封了他们相识的记忆,那是柄利刃,极其锐利,关乎上古尊神龙王的力量。事关他的力量修为,他是万分在意的,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存在,必是要万分小心对待。
“你说那个女鬼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呢?!”红药又拾回被她丢弃于地上的小花儿,在手中把玩。
她自觉这个话题到此了,便转移到其他问题,或许她自己也是在掩盖什么事实吧,谁知道呢!
“你说呢!”龙王顺着她的问题而接。
“我如何会知道嘛?我这么善良可爱又迷人,平日里又不伤害他人,谁知道半夜还是会有鬼敲门啊!”红药自己也郁闷不已,都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瞧你笨的!不找你找谁。”龙王眸中亮晶晶的,似被红药逗笑了。笨女人!
“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嘛?”红药自己也不明白,好好的烧个纸钱怎么就惹一堆稀奇古怪的事儿了。
“七月半正是找替身的最佳时期。”龙王掐着她的脸儿,嫩得能出水儿,手感极好。
“所以那个女鬼看上我了?”红药掰开龙王的手,顺势揉揉被他掐痛的脸儿。
“人家都是回家躲着,也只有你半夜在外面闲晃悠,还是一大活人。”龙王又掐她另一边脸儿,“要不是本王及时赶到,你魂儿可是要被拘走了,躯壳可就是他人的的绝佳容身所了。”
“你不是一身紫气嘛,为什么都不庇佑我的?!”红药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儿,话语里诸多埋怨。
“本王的紫气也架不住你这样找霉气的。”龙王瞥了她一眼,这个笨女人一会智商在线,一会又沉落大海中去,堪忧。
“我每天可是都上贡你的,你要替我解决烦恼。”红药平日里都被龙王压榨去烹饪菜肴,她又善于烹饪,也是乐在其中。
“那纸人便能解你后顾之忧。”风撩起龙王的青丝,迷了红药的眼儿。
红药缠着龙王问那个纸人的用处,龙王告诉她,那个纸人是她的替身,用来引女鬼上其身,封印其在内的。女鬼缺的是容器,如若有了容器她便能逃脱轮回,再世为人,所以她才要找红药躯壳为器,引得红药的魂魄去黄泉做替死,她便能逃脱轮回,回得人间。此等鬼魅回得人间,必会大杀一方,为祸人间,万是留不得,必诛杀之。
于是便为她造一器,引得其入局,再绞杀之。
夜深,山寒,风吹,红药靠着龙王睡着了,他很暖。
龙王挽起她的一缕发丝来,若有所思,风吹散了他手中的青丝。
次日清晨的阳光照耀大地,红药睁开惺忪睡眼,起身来,身上披的龙王外玄衣滑落于地上。
清晨露水浓重,山顶寒凉袭人。龙王站立于悬崖峭壁边,可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背立于红药,眺望远方群山村落,何处风吹草动尽收其眼底,群山众神皆向其朝拜,威严尊贵,无上尊神。
“醒了。”龙王背立着红药。
“嗯。”红药起身来动动筋骨,不慎踩到龙王外衫的长下摆,身体惯性向前面龙王扑过去。
红药心尖在颤抖,瞳孔放大,眼底倒映龙王挺直的背影,龙王站立于她前面,她会把龙王推下悬崖峭壁的呀!
龙王忽然转身,雷打不动抱住扑过来的她,双脚似在悬崖边生了根。“清早便要投怀送抱?”
红药涨红了脸,似白芙蓉染上红晕,白里透红,虽是被调侃了,但她现在仍想找个可容身的洞穴钻进去。推开龙王,撩起外衫,急急忙忙下山去了。
“走哪里下山?”白芙蓉花晕了些许明亮虾子红色,又不知往哪条路下山,窘迫回头问后面的人。
龙王嘴角含笑,笑盈盈望着她,心情无比好。便伸手招来绵云,带着红药一同下山去了。
回到屋里,所有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瞧红药。红药很是奇怪,瞧着自身也没什么奇怪的,衣服也无穿错,脸也无污渍,很是不解。
一会便瞧见一人儿走了出来,来人芙蓉脸儿,柳叶眉,樱桃小嘴儿,纤细柳腰,盈盈一握,她长了一张和红药一模一样的脸儿,只是芙蓉脸儿僵硬无比,脸颊两边各涂了腮红,脸色惨白似雪,小嘴儿殷红如血,诡异无比。
来者眨眨眼儿,黑白分明的眼儿中有无数阴谋诡计,似血的红唇绽开似杜鹃花般含毒的笑容,“你是何人?为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对方先发制人,红药本就吃惊,这会儿有些磕磕碰碰,“我是红药!”
“你胡说,奴家才是红药,你为何要假冒奴家。”女子声态娇柔,眼中含泪。
红药望向龙王,后者似看戏,也不出声儿。
“你快点收了她呀!”红药小小声儿,眼神急切,看着别人和自个儿一样,心中可不好受。
龙王睨了她一眼,他还想多看一会闹剧呢。尔后便念了咒语,眼前的“红药”逐渐化作一纸人,内里的女鬼挣扎想逃脱,无奈纸人就是她的牢笼般,进入其中便再也挣不开,逃不脱,被封印于纸人中,飘落于龙王手心。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空灵的铃铛声再次响起,响在门外,响在心里,一墙之隔,两方天地。
“墙外接着,女煞已被本王封印其中,下次可看清点。”龙王隔着墙,两指夹住纸人,往墙外抛去,纸人轻飘飘出墙外,纸人虽知命数已尽,仍是垂死挣扎。
“拜谢龙王。”墙外空灵声毫无起伏,平淡似水,分不清是男是女音,却是震慑心灵,地狱的勾魂者,生命的终结,又是新生的轮回,贪嗔痴皆化虚无。
铃铛声渐远。红药心底“嘘”了口气,即使知道这次不会危及生命,仍是心有所慌。
庭院的树再次被赋予生命,结花绽放,树的回赠,风起,漫天花瓣雨撒落,飘飘撒撒,裹和花香,留恋每个角落。
蜻蜓远去,七月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