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错了，你算错了一点，惠公比谁都要了解他一直养着的野心贼子，他比谁都明白贾府对我而言的意义，所以他也知道我就算动手也不会从贾府开始，可是你猜对了，惠公比谁都想要终结现在申生重耳两派盘踞的局面，所以就算对我的突然出头他心有疑窦但他一定会相信我的动机，扶持我的义母骊姬唯一的妹妹的唯一的孩子，所以第一局你和我斗，你赌赢了，而接下来你又料定了我身处劣势所以一定会绝地反击。”

“对，我是算准了你，绛城第一才子，当年的才名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韩青松开了抓着常德衣领的手劲，他笑着，坦然却落寞，“以你的聪明才智自然不会让自己沦为两派的眼中钉，至少在自己的势力和实力现在还不足以一下子对付两派的时候，你一定不会那样当着两派共同的眼中钉，就这么坐以待毙。”

“所以我一定会选择势弱的重耳派开刀，见了优施，再利用申生派内部，狐突自诩两朝良辰看不起先王幕僚宠臣优施这一固有矛盾，让他们自生疑心，再跟着利用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郡主暗线秦师爷让重耳一派明白狐突的身份，激化两派矛盾。”

“对，可是我没有想到你身边的小丁子就是秦师爷，我只以为是个暗线，小棋子而已，如果是这样，那不就也说明了，你就算安于一偶什么都不做也已经是有些人早晚都要拔取的眼中钉了。”韩青完全松开了常德的衣领，甚至还帮着他理了一理。

“可是昨夜秦师爷来找你之时，你不就明白了吗？你利用了我，让我必须走惠公这边做一颗棋子，激化两派矛盾，难道就是为了现在南河郡主不能嫁入齐侯府，而暴露她身份的那位下军佐被问责那么简单？”

“简单，你懂吗？就是因为他，长姐才会身死，可是他呢，好好的活着，还一路从一个王宫侍卫做到了下军的将佐，在三万下军中地位仅次于南河郡王的上位者。”韩青的表情终于又回到了黯淡的神色，没有半分多余的神采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悬崖的方向，说话的声音被悬崖的风渐渐吹散，只能隐约听清那是一个故事，一个有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当年长姐她一直都是好好地，就算沦落到做一个青楼女子般的人也是无所谓的。她常说还常安慰我们，说我们三子弟本就是寒门子弟，在乱世中还享过几年富贵已经是可以满足的了，现在这些不过是还了我们享过的多余的富贵的偿还罢了。本来她一直都会笑着，一直安慰着我们，还要我们千万不能断了学业，就算不能出头，有点学识也总也不会过得太苦，她本来从来都是那般笑着，安慰我们，把我们照顾的很好，可是，那个负心的人来了，骗走钱财，骗走长姐的心神，就走了，长姐日夜伤心伤神，可是那个人呢？他活得很好，有说有笑，在邢城还是个呼朋唤友，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可是我的长姐呢？她什么都没有，却到头来连唯一的奢求都失去了。长姐走了后，三弟也染了伤寒，三个人就剩下我一个了。”

“当年，长姐是在贾府唯一的楼阁里上吊身死的，如今我这般从这悬崖上落下，我们三子弟如今倒也算是速途同归了。”韩青笑着，他的笑不悲伤，似乎带着一切都做了，夙愿得偿的洒脱，“常德，或者我还是唤你做姬德吧，我们是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就当做是为我对你的利用，我以后见到了长姐和三弟，会和他们一同为你祈愿的，祝你得偿所愿。”

看着韩青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投身悬崖，一直站在远处的阴影下的齐风却走上前来了。“常德，你相信地狱吗？”

听到身后落叶的嘎吱声，常德手摸碧玉，来回抚弄，头也不回地淡淡道：“信与不信又当如何呢？祝愿都是善良的人才能说得出的话语不是吗？”

“韩青不是韩青，南河郡主也只是从她爹手里自己挣出来的名头，他们在齐侯爷面前一开始就不是真实的，但他和她的才智谋略都是真实的。你利用了他想为长姐报仇的心，他又利用了我，可是我们都不能责怪谁，在这时候，能有人可以利用都不算绝路。利用之时，还想着被利用之人有点后路他们都算是善良的。”

“哟，这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吗？”

“臣知道在侯爷眼中常德极尽虚伪之能是，可是啊，关于常德的心意目标从来没有说谎也没有改变，只是无人相信罢了，而现在唯一一个相信的人也是夙愿清了投身悬崖的死人志士一个了。”常德此时的笑容是放大了的温和，上扬的嘴角是宣战的意味，“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暴露了您一直尽心隐藏的齐府是重耳派核心的事实，是您要的结果吗？”

“我想要什么结果，你想要什么结果，南河郡主又想要什么结果，不过都是各自为政罢了。”齐风，齐侯爷，五万上军的实际控制人，他现在，在这深夜的琅琊山悬崖上，一身喜服，却早也不再费劲掩盖自己的威势，现在的齐侯，不怒自威，英武神勇的模样和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相去甚远，但也的确当得起侯爷一名。

“侯爷，是常德失言了，常德还是先行告退吧，常德可不是齐侯爷媒妁之约娶进门的郡主，自然还是小心为妙。”常德笑着，笑容还颇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也是你们终于还是没能把一个匏瓜剖两半饮酒，而没能举行“合卺礼”的你们，总算起来也就只是这一场未尽宴席的半正式夫妻。其实说不准人家南河郡主还真的就是要的简单，就想做你齐侯爷的一个正妻呢？”

那是齐风第一次在常德的脸上见到那样的笑，不是温和的，甚至有些嘲讽暗含，但是确实那般的意气风发。看着那样洋溢着神采的笑容，齐风也笑了，笑的也自然，“可是齐侯府的正妻之位又只是那么简单的谋划吗？”

常德没再接话，合手一礼，再言告罪，拜别。

常德渐渐走远，在这夜渐深而风雪飘摇的琅琊山山顶，齐风伫立风中，默默地笑了，他想着，似乎还有些终于棋逢对手的高兴。

“好久不见了，姬德，其实以你的才学怕是也完全当得起恃才放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