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最难和最容易接受的事情除了现实没有别的。江流选择接受现实,这是他还活着并且在过去一直活的很好的原因。
他亲吻过那枚戒指,将那个人装在心里,然后起身上路,一如青年时的一无所有。他发誓不再懦弱,不论这里是哪里,他都要将失去的重新找回来。
不再畏惧前路那血淋淋的尸骨了,情况最糟也不过就是这样,重归人群,才有一线希望。
狼崽在胸口蠕动,江流按下它的头,努力将它藏好。在自然面前她的母亲输给了江流。但作为一个人,江流却觉得他亏欠了这只狼。相依为命同生共死都好,她很弱小,却值得依靠。
天空中的雨慢慢停了,春雨也有尽头,漫步的江流不再恐惧,只带上小心,慢慢跟着脚印前进。路上遇到的尸体越来越多,衣衫褴褛的也越来越多,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像是乞丐。
大规模的乞丐在山里迁移?现代社会的乞丐也不会瘦成这个样子,有人的肋骨上的毒疮都烂的能看见骨头,很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胸腔破损呼吸不上空气才死掉了。
心中的想法一点点印证,江流越来越坚强,今夕是何年?唐宋元明哪一朝?这些黄种人没有什么标识,乞丐哪里会有那些时代特征明显的衣物。
好在知道了就不会恐惧,是人不是兽,总能交流。这些人就算吃掉死去的同类,也不过是生存的必须。唯独值得恐惧的是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干脆在野外落脚,捕鱼也好捕兽也罢,为什么要这么凄惶。
天空的乌云慢慢散了,一声春雷后老天爷满意的系上裤腰带。头顶仿佛破了洞的池塘,一道光垂落而下,堪堪照亮了这条人踩出来的狭长泥路。
路过一根被剥了皮的榆树,高达半米的新鲜土坎横在眼前,开满紫色花朵的草甸上有一个新鲜的脚印。抬起头远望,影影绰绰的人群在土坎下的树林里蹒跚。
江流摸了摸狼崽的头。
“要回家了。”
他自语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家,你做不了狼。”
“可不是狼就是狗,狗总是要有名字。”
狼崽呜咽着,似乎在回应。
“就叫阿青吧,一头青色的狼,这名字很配你。”
“不想要?”阿青不满的扭动,江流笑了笑,从土坎上滑了下去。
人总说狼是养不熟的,江流不信,那些拿狼当狗养的人将自己摆在了胜利者的位置上。狼的世界里有亲人,有战友,有所要守护的家园和后代,这和人没有什么区别,是需要尊重的生物。将一头狼带进人类的世界....不,江流没有把她当做狼,这是他的亲生兄妹。他从母狼嘴里得到生,赶走了死。啊……阳光照射在泥泞的道路上,呵出一口长气,转过弯道,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群。
一路的尸体已让他有所准备,但真见到这群行者的背影时,却仍让他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
如果这条路是黄泉路,那这些人黑色的背影就说得通,可他们身上穿的是什么啊,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到的腐臭,有人真的只是拉扯了一片芭蕉叶遮住身体,以证明自己还是个有理性的人。
大多数都没有鞋子,赤着脚在泥地里蹒跚着,没有一个人发现,一个长相清秀营养良好的小孩子跟在身后。
慢慢接近某人的背影,只是用手轻轻一拍,这个家伙竟然站立不稳,跌倒在泥水里。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愕然的江流只看见一张木然翻转的脸,随后这人便像看到精怪般,恐惧的想要从泥巴里爬起身。动作缓慢,如同僵尸。
这整个过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看上一眼。
“妖怪,妖怪!”
他终于喊起来,老掉牙的关中方言,发音方式江流听不太懂。
这几声不同寻常的喊叫总算让人群有了动静,一名喘着粗气,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整个人瘦的只剩下骨架。他从前面转过身来,低骂一声:“什么妖怪,是个娃!”提溜着将那倒地的人扯起来,眼睛瞟到江流,这才看仔细了,一脸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