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刚落下来的时候,二鲤正坐在门房内与明家的护院罗伯喝酒聊天。
罗伯昏着一双老眼,抿一口酒,掇一粒花生米,贼笑着同二鲤道:“看样子江姑爷今夜被我家老爷留住了,我看你还是收拾收拾回去吧!”
“怎么可能!我家公子从不外宿!”二鲤打了个酒嗝,拍胸脯保证,“京城中这么多官宦子弟,我敢说我家公子是最洁身自好的一个!”
“你胡说什么呢!在岳丈家留宿怎么能同混迹花街柳巷比!况且......”罗伯张望了一眼门口,轻声道,“说不定是被大姑娘留下了呢!”
“噗嗤!”
一口酒从二鲤口中喷出,如细雨般扑了罗伯一脸。
“对不住,不过你这话就更不能瞎说了,非但侮辱了你家姑娘的名声,也容易让人误会我家公子轻薄。”
罗伯撩袖子擦了把脸,不服气道:“我知道江姑爷性情冷漠,品行也有这么板正?”
二鲤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半晌才道:“倒也不是板正,而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公子心里有人!你知道吗?有人!”
“谁啊?”罗伯好奇道,“你见过我家大姑娘吗?虽然是从乡下来的,长得却十分美貌,就算是我一个半老头子看着也心动,难道江姑爷心里的那个人比她还漂亮?”
二鲤想了想,道:“倒不见得是因为容貌,而是多年的情分。任......任她再是貌若天仙,也入不了公子的眼!”
“切,说得好像江姑爷是个戏文中的柳下惠一般,男人么,不都有那毛病!你看我家老爷,夫人管得够紧吧?不还是同叶姨娘上了手,生了一对庶子女?”
“话说,你家大姑娘身边的丫鬟长得可不怎样,我看我家公子将来再怎么不挑拣,看着那张脸也吃不下去。”
罗伯“啊”了一声,神色错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呵呵笑道:“你说的是碧砌吧?也就是胖了点,哪里差了?不过你肯定没见过另一个叫红轩的,那长得,脸是脸屁股是屁股,啧啧,看得小子们都流口水!”
“哪个红轩?”二鲤眨眨眼,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就以前你跟我说起过的,在明夫人房中伺候,差点爬了明二爷床的那个!”
“嘘!”罗伯忙四下乱看一番,胆怯道,“我的小爷,这话可不能说开去,尤其这个节骨眼上!左右也没爬成,江姑爷又不吃亏,将来少不得做了姑爷的枕边人。”
“拉倒吧!就那样的骚浪贱,不把我家后院闹翻天才怪!”二鲤把酒杯“啪”一声顿在桌上,站起来摇摇出了门。
“雨停了?”二鲤仰脸望了望天,忽然身后有个人匆匆走来,差点撞到他。
“我把你娘的......”二鲤边骂边转过头去,定睛一瞧霎时变了脸,惨叫道,“大爷您怎么了?衣服怎么都湿成了这样!偌大个江家就没把伞吗?”
“走。”
那边早有人跑去通知了赶车的,主仆二人上了车,车轮辘辘驶离了隆庆坊。
“一会儿到了家,你去一趟自得堂,就说我淋了雨,今晚就不过去请安了。”
“是。”二鲤偷偷瞧了江寒月一眼,想说句话,又见他脸色铁青,便不敢造次。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江寒月低低咳嗽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今日穿的外衫的款式和颜色吗?改天去外面成衣铺请人做件一样的,若是找不到一样的料子,差不多也行。”
“我明日就去。”二鲤早就发现他身上少了件衣服,此刻见他主动提起,便问道,“那...衣服呢?”
江寒月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二鲤讨了个大大的没趣,嘴里嘀咕道:“哪天明大姑娘又跑来还衣服,那才好玩呢!”
“住嘴!”
江寒月回到半溪阁的时候早已过了饭时,七轸守在正房外间的小炉子边,看到他湿漉漉地进了屋,忙站起来去叫热水进来。
“大爷,夫人听说您还没吃饭,让我拿了碗鹌鹑肉过来。”
二鲤站在屏风外,望着头顶的白雾蒸腾,等了许久不见里边出声。他以为那位爷睡着了,便蹑手蹑足地绕过屏风看了眼。
他家大爷头靠在浴桶边缘,眼睛清凌凌地仰望着天花板。
“父亲在那边吧?”
二鲤点头道:“是的,相爷今日没去巧篆斋,我过去的时候,他正同着二爷在说功课的事。”
“若不是他在,这碗鹌鹑肉也到不了我这里。虽然吃不吃无所谓,不过一想到她在这种小事上都要做戏,我就止不住地恶心。”
江寒月伸手拿过浴巾,摆了摆手。二鲤偷偷笑了笑,知道这碗色泽金红的五香鹌鹑又该便宜他与七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