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踏入流芳堂那一刻开始,任夫人便在审视着她的言行举止。也许在最初的时候,任夫人试图以威压与污名令她知难而退,规规矩矩做个低声下气的江家庶媳,免得来日挡了嫡媳的路。
直到她捕捉住张夫人言谈中的漏洞,反唇相讥,并将战火引向了任贵妃,任夫人才收起了小视之心。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似乎并非善与之辈。
任夫人此时也确实松了一口气,她一时不慎,差点犯了大错。
她共育有二女一子,长女进宫做了贵妃,虽尊荣无比,但始终被皇后压着一头。次女自小主意就大,这些年与江寒月纠缠不清,她也无可奈何。原以为风回必然会与江家庶长子缔结姻缘,没想到形势陡然急转直下,江家聘了明家长女。
任夫人得知消息后五味杂陈。她虽不甘心任风回身为尚书嫡女却只能嫁给庶子,但那毕竟是相府的庶长子。她的长女是众皇子的庶母,次女若是再嫁作皇家儿媳,必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京中各府第中,除了太傅府,也就相府还在她眼里。然而太傅府虽然尊贵,但那位嫡子长孙却有些不学无术,不若江寒月素有才名,也更得皇帝垂青。
后来任夫人旁敲侧击,问及此事时,任风回虽然眼中泪光隐隐,却殊无后悔之色。非但如此,她还告诉母亲,等江寒月成婚,江家会替江清月上门提亲。
任夫人大惑不解,但看女儿神色,知道她绝非信口开河。
她至今清楚记得当时女儿说的那句话。
“世人都以为女子只知儿女情长,我就要让他们看看,即便无法立足朝堂,我任风回,也能凭借一己之力,称霸相府。”
她好似看到了当年任尚书出征时,那令人望之生畏的肃杀之气。
因此当江夫人邀她出任下聘的主事时,她并不意外,立即欣然应允。身为一个母亲,她自然要先替女儿去估量一番对手的实力。
她却不知道,早在数月前,任风回与明别枝便在太傅府交锋过一回,并且任风回还处了下风。
此时听明别枝如此表态,任夫人满意了。无论那是否是由衷之词,至少她看得出来,这位明家女还算分得清嫡庶之别。
“大姑娘过谦了。大姑娘蕙质兰心,与江大公子堪称一双璧人。得媳如此,实在是相府的幸事。”
明夫人眨了眨眼,见明别枝垂手低头站在一侧,并不接话,好像方才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忽然消失了一般。
任夫人嘴里虽在夸明别枝,眼睛却看着明夫人,笑容满面。
“夫人客气了,今日劳烦夫人了,还请多逗留片刻,吃了午饭再走。”
明夫人殷勤挽留,任夫人握住她手亲热道:“不了,阿烟的盛情我心领了。只是家里也有一堆事等着我,我还需尽早回去处理。大姑娘进京大半年了,你也不带她来我家坐坐。还有二姑娘三姑娘,我也许久未见了。”
“如此,我就不虚留了。”
任夫人点点头,提步便走,明夫人上前引路。满座客人见状纷纷站起,跟在任夫人身后鱼贯而出。
到了流芳堂院门外,有位夫人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疑问,悄悄同张夫人道:“没听说任家与明家交好啊?怎么今日看来甚是熟稔?莫非任尚书近日同明詹事来往甚密?”
张夫人别过头望着道旁青青修竹,一直走到垂花门前才低声回答:“好不好的,那都是一时半会的事,旁人如何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