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曾经推开过无数次的门,只看到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一道鲜艳的伤口在她的脖颈间划下,血流了一地。不过是出去买份早饭的光景,回来时却已阴阳两隔,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就好像她留在桌子上那封简短的信一样,让人心生绝望与痛苦。那封信里就写了一句话,却改变了我的一生:拿着墨问剑,离开平遥城。
墨问,莫问。曾经平遥城里那个最美的女人,就这样如流星一般陨落在了我的人生里。
我将娘安葬在了爹的旁边,两座坟依偎在一起,将一切都藏在了黄土之下。我这十六年的人生,那一刻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倒退,我想起了七岁那年在章知府里看到的一切,想起了那瞬息万变的云,想起了章大人的脸――记住了一切,再来回想时才能隐约明白这其中的秘密。
离开平遥那天,我带着墨问,去了章知府。
那是我第三次去章知府,瞬息万变的云不安地在天空中搅动着,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我没有长驱直入,而是从章知府的后门翻墙进去,甫一落地,便撞见了一个女孩。
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裳,静静地坐在后院的那个亭榭里,用波澜不惊的眼神打量着我――不,应该是在打量着我手中的墨问,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
一直要到几年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份平静的表情下,藏着的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你是来找我爹章大人的?”她起身,用着与年龄不符的语气问我。
我点头,看着她身后的池水,道:“来找一个答案,找了就走。”
她笑笑,转身,道:“跟我来。”
她带我穿过一条一条长廊,又走过一级一级台阶,最后停在了一扇檀木门前,指指檐下的一个铜制的铃铛,道:“你在这里等着,我爹在和一个人谈事情,我待会儿去告诉他你来了,如果这铃铛响了,你就可以进去见我爹了。”
说罢,她轻轻敲了一敲那扇檀木门,道:“爹,有个少年要找你。”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我等了许久,那个铃铛都不曾在狂风里响过半分。女孩倚在我身后的一根柱子旁,安静地看着天空中的云,等待着雨的落下。
“你找这个答案,找了多久了?”忽然,她问。
我握紧了墨问,仰头看着那个铃铛,道:“不知道,或许,我根本不清楚自己要找的是什么答案。只是,今天过后,我便要离开平遥了,我的心中有一个谜,我要在今天将这个谜解开。”
她不答我,叹了口气,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台阶下,长廊里,然后空留我一人守着那铃铛,守着那心中的谜。
天空响了一个闷雷,狂风暴雨降临了。铃铛终于在鼓点般的雨声里响了起来。
我推开檀木门,见到了章大人。
他就站在我面前,仍穿着一身素白麻衣,与我爹死时他来我家敲门那天一模一样。
门外是无尽的雨声,檐下的铃铛急促地响着。来这之前,我的心里有无数疑惑,然而此刻我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双方沉默地对峙了几分钟,我站在门口,看着章大人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双眼睛无比熟悉,像是记忆中的某个亲人。
“我娘死了。”沉默终于被我压抑的声音给打破了。
“死了?”章大人似乎不敢相信,声音有些颤抖,“她怎么会死呢?”
“两天前,用墨问自杀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悲愤。
章大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他怪异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自杀,你可知道你爹娘的往事?”
不知道,自打出生以来我的爹娘都是很平凡的人,她们勤勤恳恳地过日子,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唯一让人疑惑的就是我手里的这把墨问剑。
可是我怀疑眼前这个人。
“我想问的是,你究竟是谁?”
然而他的回答却令我惊讶不已,如同一把利剑斩下,将我的猜测砍得支离破碎,他说:“我是你舅舅。”
我蓦地想起了十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进章知府的场景,章大人带着她的女儿路过爹工作的地方,见到了我,章大人笑了笑,给了我一块名贵的糕点,然后开心地走了。
爹让我记住那天所看到的一切,难道就是为今天埋下伏笔吗?难道在多年前他就预测到今天的事了吗?那么娘呢?她让我记住的事又是为什么而作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