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记得碎布、草梗需要熬一天一夜,今天卖出货有了一千钱,明天不去也没事,终归是纸张相对重要,于是想到便立刻做了。
此后整个下午,管佐便围着炉子灶台转来转去,无聊就拿出经史子集翻上一翻,或者展望一下未来。
门外偶尔有孩童吵闹、走商叫卖,无聊的古代,有事情做,感受着这偏隅之地的人气便也觉得安逸。但时间久了还是有些枯燥,原本倒也期盼着晚上可能有人来,然而及至周围的人声在黄昏中逐渐喧闹,夜幕降临时又逐渐稀疏,管家始终是冷冷清清的。
不止田辅没出现,就连卜金也没来过。
他想着按照正常的工时,卜金肯定有休息的时间,就算过来这边是麻烦了一点,依照卜金的品性,也不会到了现在都没个人影。
随后胡思乱想了一阵,那股空虚感又冒了上来,原本心心念念着管扶离开自己好做事,此时却是更希望他能回来了。两兄弟围着炉子灶台聊聊天,总比他一个人掐着蚊子包发呆强……
如此煎熬了一夜,望着襄阳城的天际星斗漫天,再到东边浮起了光彩,脑子已经有些浑浑噩噩起来,原本以为有人能过来陪他聊聊天,结果开了门不但没等来人,还受到了几个路过的街坊望进来的古怪眼神。
待得挺到差不多快午时的时候,他便也关了门,给炉子灶台添了差不多的柴火,便回去睡了。反正接下来的手续就是洗干净捣碎的事情,也不用管是不是在石灰水里多泡一段时间,当然,就算有影响也不管了,真的挺不住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中有人喊他,好像是田陵乐燕,他回应着昨晚熬东西到中午,也没计较两人怎么进来的,想着乐燕在就不会有问题,实在太累,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又是夜色,他爬起来时听到外面有声音,原本以为是隔壁邻居来了客人,挺多人说话的,走出门时,才发现灶台边围着乐燕、文瑛姑娘与一名面生的年轻女子,与此同时,正堂里还有一堆人在说话,火光点得屋子里黄亮无比。
“仲匡兄醒了!快洗漱洗漱,我熬了鸡汤,即刻给你端过去。”乐燕迎了过来,看表情挺自然的,好像已经忘记昨天上午的事。
管佐应了一声,走了几步,朝那过来打招呼的文瑛姑娘行了一礼,知道另一名看着有些腼腆的年轻女子名叫文昙,便也行了一礼。
他从门棂望向正堂,才发现李并李丘、田辅田陵父子、李条、卜金以及两名中年人与一名年轻人各自跪坐在草席上,对着各自身前摆满了菜肴的案几正喝酒聊天,周围点满了油灯,甚至还有一只树状多枝灯放在中间。
那两名中年人与一名年轻人背对着这边,也看不清模样,不过从打扮来看,好像都是儒生,其中一名中年人的声音听着更是有些耳熟。
管佐睡得有些脑子不清醒,恍惚间有些疑惑家中哪来这么多的案几草席与油灯,至于那盏市面上最低也卖一两百钱的多枝灯更不可能出现了。
不过转瞬他就有些生气起来,毕竟自己关了门,这些人肯定是翻墙进来的,即便乐燕卜金李条跟他很熟,也不应该什么都不跟他说就请人在这里大吃大喝。
此时正堂一侧还放着管氏长辈的牌位呢,不告而入已是窃贼行迹,大吃大喝又是鸠占鹊巢之举,还不通知他,这种行迹就是亵渎管氏长辈,也在亵渎他作为主人的尊严。
他性子再好,这时都打算拿话敲打一下这些人了,也没束发洗漱,特意脏兮兮地走过去时,田辅看到他,急忙站起:“仲匡起了啊。来来来,快看看,谁来了!”
田辅一喊,正堂里所有人都望过来,于是便也看清楚了那两名中年人与年轻人的脸。
年轻人他不认识,就是觉得长相蛮清秀儒雅的,年龄估计在二十左右,但那两名中年人中的其中一人他却认识,方才觉得耳熟的声音也是这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
此时见到那面熟的中年人笑着朝这边站了起来,管佐瞬间呼吸一滞,快步走进正堂,抬手的过程中,想到自己有投河之举,下意识地想要跪下道歉,随后又觉得不该如此,不由一怔,心情复杂地呐呐道:“习……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