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旅帅府中与杨御磋商的封佑陵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大将军府时,在城楼上目送着他打马远去的,除了封平夏还有另一个人。
那就是杨御的父亲,卫国镇北大将军杨成和。
杨成和负手而立,看着封佑陵马后带起的一溜烟尘,笑着问道:“像不像当年你哥一意孤行出兵南域的样子?”
或许是被这句话勾起了一些回忆,封平夏沉默了一会,有些感慨地笑了笑,轻声感叹道:“终究是父子啊!”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家伙玩性太重,难成大器,可谁能想到两年前儿戏似的来了边疆后,却是声名鹊起,风头隐隐能跟临国那丫头相较了。”这位镇北大将军看着封佑陵余晖中的背影,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想到姬行川被逼急了居然敢从雁愁峡铤而走险……他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在那被我们卫国的小疯子给阴了一把。”
封平夏那满是风霜之色的脸上笑意更深,显然很赞同杨成和的说法。
“只是你就这么放他们去,该怎么收场?”杨成和回首看向西北方向,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但难道你还以为他是那个只是会到处闹腾的小家伙吗?”封平夏顺着杨成和的目光看向了西北方,搭在墙垛上的一只手,指节缓缓在城砖上击打着,“现在谁也摸不准他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有些什么的想法,而我王兄又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提起那件事……”
西北方,那是卫王都武威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河回到了那座雄伟的城,封平夏眉头微蹙,轻声道:“这是他们父子俩的结,或许……也该解开了。”
“这疯小子之前失踪了将近两年,回来后不久便请调边疆,现在想来,确实是变了许多。”杨成和微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罢了,过两天我也要回王都述职了,到时候就由我在那边照看一下吧。”
封平夏点了点头。
杨成和本就不隶属于东南镇守府,而应坐镇于卫国北方。两个月前卫邢两国之间再次爆发战争,杨成和奉命调来东南镇守府,参与这场大战。如今战事既定,边境暂时安宁,他也该离开东南疆了。
“说起来信是午时左右才送到天骁驻地的,不久后天骁骑兵部队就开始集结了……”杨成和回过头继续负手远眺着封佑陵离开的方向,看着那已只能隐隐看到马蹄带起的烟尘,笑了笑说道:“看来这小家伙当年在武威公卿子弟中闯下封疯子的名头,倒也真是名不虚传。”
“那你还放心让你家那小子跟着他闹?”当封佑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封平夏转过身来,侧靠着箭垛,不无戏谑地问道。
“那你还不是也要放他们走?”杨成和翻了翻白眼,回道。
“我可没有放他们走,是防务调度表出错了。”
“调度表真出了差错?”
“对……”封平夏摸了摸颌下的短须,“刚出的差错。”
一本正经问答至此,二人对视一眼,两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忽然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
亥时末刻,天骁旅驻地。
校场上火把通明,天骁骑兵营的军士肃立在夜风之中,等待着他们统帅的到来。刚经历完大战不久,邢军早已撤退回了国境线之外,如今接到甲级战备命令,每个人的心中都多少有点疑惑,但更多的是激昂澎湃的情绪。
因为带着他们驰骋沙场的人,叫封佑陵!
“威武!”
“威武!”
“威武!”
本来肃然静寂的校场上,骤然响起了震彻天地的呐喊声!一身戎甲的封佑陵在亲兵簇拥下,在呐喊声中缓缓穿过校场,登上点将台。
威武,这是卫国军中最常用而又是最崇高的敬语,封佑陵无比清楚这个词的由来。
当年炎朝太祖皇帝刚刚问鼎昆仑,封家先祖在贺兰山东麓击败南侵的草原大军,被策封为卫侯,定都武威,开卫立国,自此“威武”一词成了卫军中热血与荣耀的代名词。
但在今天听到这个呐喊,这位年轻的卫国王子,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自然。
点将台上,封佑陵缓缓转过身来,扬起右臂做了个简单的握拳手势,本来激扬沸腾的校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除风卷战旗发出的声响外一片寂然的校场上,封佑陵神色肃穆地开始了他的讲话:“此次紧急集结,子夜便要出发!但在出发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们,此次行动,我并无上面的军令。”
或许是封佑陵说的还不够清楚,又或许是天骁旅的将士们都清楚自家旅帅是个顶着疯子名头的家伙,所以当封佑陵说完这句话后,校场上除了极少数人止不住眼皮微跳外,其余人都平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确实,这些追随封佑陵的军士都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旅帅时常做出的疯狂决定,不听上锋军令行动又不是第一次了。就说上一次暗渡雁愁峡突袭邢军先锋大营之前,天骁旅接到的命令便是留守军镇,听候调遣。
但第二日天骁旅便已倾巢而出,向着雁愁峡行军而去。
然而即便是习惯了,今夜众人终究还是要、终究还是会震惊的。
“此次行动的目标……”封佑陵环视了一圈校场上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缓缓说道:“是入临和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