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副队长手牵3岁孙女,一手扶着肩上的锄头,佝偻起腰从出窗外走过。
江小霞瞅着祖孙俩,“真是越老越不近人情。二浩还在上海?”
“是。去年谈了个对象,因为咱买不起房又散了伙。你家梁子的事咋样了?”
李梁是江小霞的唯一儿子,大专毕业后还是张宝托人把他安排进了大湾镇计生站上班。
“还是老样子,”江小霞说着叹口气,“附近村里的姑娘几乎都走光了,我家又这么穷,能有啥办法。”
“缘分的事急也急不来。”张宝一口喝完酒,仰头望见李梁从阁楼里露出脑袋,“他今天没去上班?
“今天不是周六嘛。”好似看到了谁,江小霞伸头望着腋下夹着绸布包裹走来的萧南。
张宝跟着瞅瞅,一时没能认出来。“我去祠堂看看。”付了钱他蹒跚脚步和萧南擦肩而过,萧南回头看看他,稍稍犹豫了下,来到橱窗前。
“要买什么?”江小霞面无表情地问。
萧南不敢相信地直望着,只见橱窗内的江小霞白发苍苍,枯槁的面色刻满了岁月年轮,浑浊的眼底装满了心酸,俨若一位乡村的老妇。
“你、你不认识我了?”萧南内心里泛起一阵的酸楚,眼泪差点掉落。
江小霞身子一颤,仰目仔细观望他,“你不是来买东西的?”
萧南摇摇头,揭开绸布把《房东的女儿》画面对着她,含泪的双眸默默注视她的反应。
江小霞头一晕,忙扶住柜台,慢慢抬眼打量萧南良久,又垂目凝望起油画。
“小霞,我是萧南。”萧南带着悲凉的哽咽,“是来专程来给你送画的。”
江小霞又抬头看看他,“对不起,我家不买画。”说完她拿起挡板要关店。
“等等,”萧南手指上方的阁楼,“你不记得当年我的承诺了?”
“我又不认识你,谁知你对谁承诺过啥。对不起,不卖东西我要关店了。”江小霞上了几块挡板,把他堵在了外面。
萧南揩去泪水,望望破旧的阁楼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在痛苦的叹息中慢慢离去。
江小霞坐在店里聆听着渐渐消失的脚步,终于忍不住蒙面失声哽咽:“对不起萧南,不是我不认你,是我不想让你见到我老了的样子啊……”
“妈,你怎么啦?”李梁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来。
“我心疼病又犯了,”江小霞眉头紧皱手捂着心口,“快把我的药拿来。”
萧南提着油画又回到了大方的办公室。
“她不在家?”大方问。
“在。”萧南放下包裹好的油画,“是她不愿意认我。唉,记得当年她曾经说过,除非能让她也看着我慢慢变老,否则就……”
大方同情地拍拍他,“你已经兑现了你爱她的承诺,别再难过了。走吧,咱们开车去张八岭吃晚饭。”
轿车朝着白米山前行。“瞧那晚霞多美!”开车的大方情不自禁叫道。
副驾驶上的萧南望着橘红的霞光,又慢慢模糊了双眼。“霞,我不怪你,也不后悔再看到你,因为我已把你美丽永远留在了画面中,永久铭刻在一生的记忆里……”
在萧南泪光熠熠的默想中,轿车沿着宽阔大道上迎着夕阳驶去。白米山顶沉浸在柔和绚丽的霞光中,那不是人类可以画出的色调随着太阳的沉落在快速变幻,它时而整片的橘色,时而于淡蓝里冒出条状的紫,又时而飘起了一缕缕橙金。直到轿车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勾勒大山轮廓的余晖仍未久久不散,仿佛在竭尽全力留住有过的辉煌,又好似试图在黑夜来临前为世间涂下最动人最美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