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房间里嬉戏打闹了一早上,这才意犹未尽的起床。
石咏走在甲板上,迎面依旧是舒适的海风,依旧是波澜壮阔的海域,遥望远处水天相接的一线,似有几粒黑点缓缓而来。海上一片雾气蒙蒙,也不知那到底是船只,还是岛礁。
“顾兄,海岸可真够热闹的。”石咏哂笑道。
顾恺之与他并肩而立,笑道:“商贩水运,或走内河,或者航行大海,都是热闹非凡的,三吴的豪族也有下船至此的。”
石咏一愣,也不太在意,转头看向黑黝黝的阿奴,只见他坐在船尾,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愣愣地望着南边。
“想家了?”
阿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石咏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说。
阿奴脸上略过凄惶之色,摇头道:“我都不知道家在哪里。”
石咏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来自南边的一个国度。家乡的面貌,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阿奴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自幼便是奴隶的他,从有记忆开始,便被人三日五日地转卖,一路抵达中国,哪里还能记得所谓的家乡?昆仑奴在奴隶主眼中,就是珍贵的奴隶。可再珍贵的奴隶,终究是奴隶,永远逃不了永生永世被贩卖的悲剧。
“我似乎记得……”
阿奴眉头皱成一团,苦苦思索,“当我从家乡出来的时候,途径一个王国,在那里居住了三四年,嗯,具体也忘了,王国之中的稻米生长速度很快,自种植到收成,不过五十余日,产量要比江南地区的高一些,而且稻谷圆润饱满,不择地而生,像沿海一带干旱点的土地,都能种,不会枯死。”
石咏听后不免心动,中国以南的边远小国,竟藏有如此的至宝,中国二千年来都是农业民族,万万百姓依赖田地里长上来的稻谷养活,若是能把这神乎其神的种子引种江南、广州,从原有的基础上加大产量,必然能大范围解决国人的吃饭问题。类似后世的电视剧,总会演古人可以吃到各种各样的农产品,其实那是不切实际的,中国是内向型的帝国,加上交通信息传递不便,很少向国外进口农产品引种,著名的则有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葡萄、五代时期自非洲引入西瓜、明万历年间则引入番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并非朝夕之事。如番茄来说,“番”是天朝上国对异域小国的蔑称,即外来物种。类似黄瓜,在晋朝时便称为胡瓜,但在一个甲子以前,后赵帝国的石勒大搞类似文字狱的运动,不允许汉人说一个“胡”字,违者重责。当今之世,后赵早已灭亡,但移风易俗,北方汉民都已习惯称为“黄瓜”,这亦是黄瓜的由来。
“还记得大致的路线么?”石咏问道。
“不……不记得了。”阿奴的眼里充满了迷茫,对遥远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清,痛苦地抱着脑袋。
“想不起来,那就算了。”
石咏也不好继续追问,对这高产种子却是牢记在心,没办法,自个儿净懂点生意算盘,而这在古代又属于最低贱的,要换个有文化的穿越者,说不定已经开始搞杂交水稻和火药了。
阿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回不去也就算了,我现在是主人的奴仆,主人给我吃的喝的穿的,已经胜过以前所有的奴隶主了。阿奴是晋国人,主人到哪里去,阿奴的家就在哪。”
石咏不免唏嘘长叹,安慰道:“跟着我,不管是何等情形,都会有你一口饭吃的,你就放心吧。”
阿奴又是发出一串傻乎乎的笑声,昆仑奴性情温顺,又健壮如牛,最大的特点便是憨厚老实,方便呼来喝去,这也是豪族门下抢手的奴隶。
石咏看在眼里,心想:“这么一个老实的人,人生际遇却如此可怜,老天若是真的有灵,定然是瞎了眼。”
便在这时,船头传来擂鼓声,水手们大声吆喝,随之而来的是远处传来的擂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