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学、农学在这个年代也还不甚发达,更何况工匠为人所轻,农人社会地位虽然不算特别低,但贫穷困苦,所以工学和农学自然不会在官方的教育体系当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样的局面,当然应该改变,至于依据,可以向先秦的著作之中去寻找——譬如管荀的著作。
至于数术,格物,也同此理。
但是光凭改良一下教育的内容,还无法培育出一个进步的政治集团。何为进步——朝气蓬勃,锐意进取,才干出众,而又亲近百姓,关心庶民疾苦。
这样的人物,在当世自然也有,但百中未必有一,数量太少,不足以改变什么。
王翊真正想要的,是“惠及大多数人的国民教育”,以数量的积累来实现质量的突破,再谋求建立合理的选官制度。
此前的“科考选吏”为何最终不了了之?不就是因为这个办法触犯了大族的利益,而离开大族这个社会无法正常运行吗?因为这个原因,大族得以肆无忌惮地反对这些政策,而王翊拿他们无可奈何,还得哄着他们,才能让他们不在自己的其他政策上面作梗。要改变这个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个体都强大起来,聪明起来,智慧起来。
建立先进的教育体系很重要,但让教育变得便宜,却更加重要。毕竟王翊理想中的这个年代的政治基础是小农、工商小资产阶级,对前者而言,现在的教育机会实在太昂贵了;而后者,力量又太弱太弱,不足以作为凭借。
光是教育不管用,因为现在这个体系下,教育出来的,往往只会是世家大族的门生故吏,即便有清正廉直的清流名士,也会遭到排挤;改革选官制度,也不管用,因为再怎么选,选出来的,绝大部分都是世家大族的人。只有让大家都成为有文化的人,才能实现社会阶级的变革。
建立普惠于民的教育,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外,还需要廉价的纸和成熟的印刷技术。
于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凛凛寒风之中,王翊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发布会,展示了他属下的工匠研发的先进的造纸和印刷工艺,并发售自己刊印的成品——十三经各三千册,同时刊发的,还有两汉各大经学名家的著作,近代名儒,如马融、卢植、蔡邕,当世大家,如郑玄、陈纪,年轻才俊,如王朗、华歆,皆有文刊载。在此之前,王翊还尽力征得了他们本人或后人的许可,以传播他们的学术成就。
同时,还有各种规格的书写用纸三万斤,在徐州各地的糜氏的商铺中出售。
中国发明纸张,为时很早,根据出土实物,至迟西汉前期,中国便已经有了造纸的技术。但因为原料和工艺的局限,纸张既不十分便与书写,更算不上便宜,因而无法得到广泛使用。和帝时,宦官蔡伦为尚方令,主管器物制造,于是改良造纸工艺,制造出了更廉价、品质更高的纸。安帝下令推广使用蔡伦的纸,但不久之后,蔡伦因为政治斗争而被杀,蔡伦的发明也难免受到牵连,加上其时流通不便、工艺复杂等等原因,所以就算到了近七十多年之后,纸张仍未得到广泛的使用。
灵帝时,东莱左伯字子邑者,工于书法,于是精益求精,自己造纸。他取前人之法,加以改进,制成了更加精美、均匀的纸张,时称左伯纸。
左伯避难于徐州,王翊数次登门,终于求得其不传之法,加以改进,耗时一年,造出了更便宜的纸。
在王翊发布了新产品之后,正旦日前后几日,张纮、张昭、王朗、华歆、邯郸淳等名士,或在徐州,或在雒阳,或在扬州,或在荆州,纷纷作《纸赋》,叙先贤往圣的事迹和精神,又叹息很多绝学的失传,再赞颂新纸之便利、惠民,为之大造声势,并与宾客互相唱和,数月不绝。当然,与之对应,自然也有作文贬斥者,对此,王翊自然一笑了之。
一时间,纸成为人们所议论不休的热点。
唯一令王翊非常不满的,就是没有人愿意给活字印刷术作宣传。王翊自己文笔又不行,只好就近捉了几个读过经史的文吏,让他们捉刀,写了一些宣传的文章,大力刊发,也算起到了一点效果。
王翊虽然在这次活动中大赚了一笔,但是后果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当街遭到了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