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翊听得连连点头,又道:“凉州诸将,李、郭最强,如果这二人不开战,那么形势还是可以控制的。”
简雍摇头道:“李、郭二贼,一为车骑将军,一为骠骑将军,去年一战,郭汜得以开府,权力和李傕同等,然而李傕向来看不起郭汜出身低微,郭汜也数次在朝堂上与李傕产生分歧,二人的矛盾越来越深,岂能缓和呢?而且去年关中大饥,凉州诸军也缺乏粮食,于是纵兵劫掠,连天子所发用于赈济灾民的太仓粮也被抢夺。二贼所部在这个过程中,数次发生过争斗,死伤颇多,长此以往,必然势同水火。”
又饮一杯,简雍继续道:“今年一二月间,我听说郭汜去李傕府中赴宴,回来即呕吐不止,怀疑中毒,以粪汁催吐方无恙。郭汜已经怀疑李傕想要谋害自己,所以开始与杨定同谋,想要先发制人。”
王翊讶然,道:“这些消息,宪和你如何能够得知呢?”
简雍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酒葫芦,笑道:“凉州人好酒,可是关中大饥,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酒了。只要手中有粮食有酒,没什么消息是打听不到的……如果打听不到,说明你的粮食和酒还不够多。”
王翊心中虽然觉得好笑,但一想到关中民人相食、乱军劫掠的惨状,就笑不出来了,又复问道:“接下来如何了?”
简雍道:“我担心二贼开战,影响朱公出镇关东,不利于明公大计,于是重贿二贼左右,以即将东还为由,请他们赴会,对他们说——二位将军用不到十万士兵,就能掌控朝政,号令天下,已经是当世难得的英雄了。可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无论是哪一位将军损失了士兵,都将令凉州人悲伤,而使关东诸侯高兴。关东的诸侯们,每一个都掌控着富庶的州郡,手中动辄有超过十万人的军队,手下的良将数不胜数,可是权力却不如二位将军手下的府掾,这都是因为二位将军联手,掌握着朝廷大权的缘故啊!二位将军稍微想想,难道关东的诸侯们会不嫉妒二位将军的权势吗?如果二位将军就此开战,那么损失的士兵将会填满渭河,鲜血将染红长安的八水。关东的诸侯们听说了,一定会再次联合起来,聚集起数十万大军,向西讨伐二位将军。到了那个时候,二位将军纵然还能够联手抗敌,可是士卒们已经有了血海深仇,又如何能够万众一心呢?那个时候,二位将军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呀!这难道是二位将军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王翊此刻坐在谯县的酒肆里,也能想象简雍在长安的时候,纵横捭阖于关西的骄兵悍将之间,从容谈笑于枪林剑丛之中,从容自若,言定天下的风采。这等作为,与张仪、苏秦能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已经十分接近了。
简雍继续道:“二贼听完,虽然依旧彼此不服,但都向我拜谢。李傕还想留我在朝中担任侍中,郭汜则想举荐我为弘农太守,但是我都拒绝了。”
王翊道:“宪和一言而决数十万人生死,却视利禄如敝履,已经不是一般的辩士能够做得到的了。堪称国士。只是如果二贼果然听了宪和的话,从此团结一心,那岂不是又大不利于明公了吗?”
简雍笑了笑,道:“子弼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贼短时间之内自然能够相安无事,可是他们手下的诸将却矛盾仍在,而且等到他们看到明公转头去打袁术,自然就想着由自己来统一关中的事权。排斥异己、党同伐异,这是李郭等人的天性,哪里是我的一席话就能改变的呢?我估计,今年六七月间,二贼一定会再起兵革,那个时候,就没人会去劝,也没人愿意劝了。”
王翊叹道:“只是可怜三辅百姓。”
简雍道:“我等可上言明公,今秋出兵雒阳,输粮食于彼,就地安置三辅难民,然后进图关中。”
王翊道:“且待后计。”又道:“宪和观当今天子如何?”
简雍道:“今上虽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却天性慈爱,弱而神惠,聪亮允直,有英主之姿,若得贤良辅之,虽不可为开拓之主,也能为中兴之君。”简雍又讲了天子如何选用忠臣斗李郭、智辨侯汶贪污之事。
王翊听完,目光闪烁,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简雍继续道:“我既东还,担心李郭派人来追,于是与朱公走武关道,先至荆州,结好刘景升,然后方返回此地。荆州安定,贤人避乱于彼者极多,可惜刘荆州不能用。我从南阳回返,遇到魏文长,因此力请他到此。”
南阳……南阳!王翊忽地心中一亮,问道:“宪和从南阳回来,可知甘宁?”
“甘宁?”简雍恍然道:“我自然知晓,他受刘景升挑动,在蜀中起事,事败而逃到荆州,虽然狂傲,也是骁勇之士。不过我听说他是刘景升所用之人,所以虽然见了一二次,却不好请他。”
王翊叹道:“可惜错过一勇将!甘宁虽勇,刘景升善善不能用,岂不是荒废了人才!”
简雍道:“既然如此,我写书去请他来。”
王翊催着简雍喝完最后一盏酒,结了账,一溜烟跑马回州府去写信。片刻写完,王翊命人从库中提了黄金十金,合着一些其他的宝物,记作“招贤请士”的支出,派了一个得力之人,兼程往南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