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策毕,朱儁道:“刘备受诏。”
如此而已,除了一些官位,就赏了一辆车子,还不是青盖的。除此之外,连兵车都不给一乘,黄金、珠玉、礼器,通通没有。
王翊在下面听完,因为早已经了解了大概内容,所以并不觉惊讶,但是其余文武诸官,却已经万分高兴——只要有了官位,以他们的本事,什么不是信手拈来?
诏书中的每一条,无论是四征将军的军职,还是徐州牧的文职,还是县侯的爵位,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
但是刘备表现的异乎寻常的冷静,他没有立刻接受诏命,而是恭敬地道:“朝廷以下官为征东将军、徐州牧的诏命,下官谨慎地接下,并愿意誓死报答朝廷的恩德。但是封备为昭陵侯的诏命,下官不敢冒昧接受,臣当上表,请求朝廷收回,还请朱公见谅。”
王翊先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刘备是重实利而轻虚名的人,他接受官位,是因为他在江淮之间行事,需要这个名头;而他推辞爵位,则是因为这个爵位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反而容易招致人的嫉妒。他推辞爵位而接受官位,便能在人前树立救济时难、不求私名的美誉,岂不比什么爵位都好吗?
果然这些能在历史上有很高评价的人物,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朱儁劝道:“朝廷封玄德为列侯,是看在玄德平定徐豫的功劳上,更希望激励玄德再接再厉,匡正王室,不要懈怠。这是朝廷对玄德功绩的赞许和褒扬,也是玄德应得的名爵,玄德为什么要推辞呢?玄德既然推辞爵位,为什么又对官位如此轻易地接受呢?”
刘备道:“当今时局危难,社稷飘零,正是需要仁人志士奋身救难的时候。备不过是涿郡的小吏,怀着为为国家出力的心愿,侥幸得到诸位僚属的辅助,才得以为国家平定一隅之地,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功勋。当初高祖白马盟誓说,‘非有大功不得封侯’,备又听说,‘功莫大于救社稷’,这些都是很中肯的话。如今备的功劳没有能够安定国家,百姓依然流离失所。天子在长安受到逆臣的欺压,朝廷的公卿在地方得不到诸侯的尊敬,四境的夷狄敢于侵犯边境甚至内地,这都是备身为臣子、宗室感到耻辱的事情,怎么能因为一点微小的功劳,就领受如此优厚的赏赐呢?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所以备才接受官位,以图能够为陛下分忧解难,扫除逆贼,安定王室。所以,还请朱公成全刘备的志向。”
刘备的这番话,着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朱儁感叹道:“玄德真是忧国而忘家之人,如果州郡的守令都像玄德这样,何忧天下不定!”
当即答应和刘备一同上表,帮助刘备分说。
刘备拜谢,又道:“此前备在徐豫,事急从权之下,承制任命了诸多守、令、尉、长,僭越之处,请朱公治罪。”
朱儁大手一挥,道:“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利于国家之事,专之可也。玄德在关东,道路隔绝,王命不通,便宜行事,无可厚非,故此无罪!”
刘备和众官皆拜谢,如果朱儁追究的话,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朱儁道,“如今朝廷遣我持节,出镇关东,玄德有事,还是与我商议,然后施行,较为适宜。此前玄德所任诸官,想必也是才俊之士,就不必追查了,玄德列一名录,使他们得暇之时来见我,然后上报朝廷,予以承认。”
刘备面色不便,恭敬应“唯”。
片刻,众官先出,朱儁又留刘备,勉励了几句。
王翊等在外面,见刘备出来,不动声色,直到除了驿馆,才对刘备道:“明公观朱公如何?”
刘备笑道:“朱公国家栋梁,公允清直,难得!”
王翊拉着刘备疾走了几步,见身边只有心腹之人,方道:“我观朱公似乎觉得明公威权过重,想要限制明公的权柄。”
刘备眉毛陡然竖起,道:“子弼是何言也?我之官职皆朝廷所授,我之权皆来自于朝廷,朝廷若不信我,使一黄门传诏,我便甘愿还乡作田舍郎,岂用得着朱公出面?”
王翊着急,便也口不择言起来,道:“明公的官职是朝廷所授,难道明公的兵将也是朝廷给的吗?”
刘备霍然止步,道:“此事再勿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