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倏忽而逝,转眼到了深秋。
距离贾敏和黛玉去寒山寺上香已过了好几个月。
本应四处游历的童毅也已在扬州盘桓了好几个月。
且并不在他那两位大才子/女的姑姑姑父处,而是三天两头奔赴林家,假借向林如海请教名义,俨然借住在了林府。
起初童惜还没觉出异常,只当童毅是久仰林如海探花郎大名,心仰慕之。直到那日她携自酿的桂花酒拜访,却将两小无猜头碰头在钓鱼戏耍的童毅和黛玉堵在园子里之后,知侄莫若姑的童惜拎着童毅的衣领把他拽到偏僻处质问。
“你实话与我说,你整日往林家跑,几次是拜见了林老爷又有多少回盘桓在人家后院?”童惜严肃问道。
童家三代帝师,当今家主,也就是童毅的父亲童谦益三年前为避党争之祸,自请外放,跑到西北荒地去做文官。虽被有心之人笑话,却不仅保得清誉,还不动声色护住了老太傅门下一众弟子。大事过后,朝廷元气大伤,武将侥幸得保,文臣却三去其二。只有曾经的帝师一系虽离散天涯远离朝堂却尽数保全无一伤损。
后人提起没一个不称赞童谦益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
只有当今和童惜知道,什么深谋远虑,不过是童谦益牛脾气犯了,看不上皇子们为了争权夺利卖弄权柄视百姓为刍狗,宁死也不愿为当时各位皇子效力也不许帝师一系之人参与,否则立即上书揭发,逼得各位皇子为了自保,默契同意他们尽数离京。
而当今登基之后,朝廷百废待兴人手紧缺,下旨召回童谦益。他却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非要把西北治成江南才肯回还。
气得当今差点下一道敕令,让他当阵前领兵的大将军去西海沿子大战一场,好好地“将在外”一把!
最后还是童太傅旧友从中说和,劝童谦益推荐了几位有真才实学又锐意进取的同门师弟进京,全了当今的体面,此事才勉强作罢。
要是让倔牛童谦益知道童毅胆敢跑到人家后院勾搭六七岁的小姑娘,非打断她们俩的腿不可!
童惜幼时便是由兄长开蒙,想起他一本正经举起戒尺的样子就后背发凉,直恨不得将童毅倒提过来把他的心思全倒出来。
童毅鬼灵精,哪能不知他姑姑话里的意思,高举双手喊冤道:“姑姑我冤枉呀!今日实在是林伯伯休沐,嫌我和林妹妹碍事,特地把我们赶来园子的。只是没想到,姑姑你也不请自来,彻底坏了林伯伯的好事……”
童毅还要往下说,童惜面色一滞,想起适才她一路进来下人婆子慌手忙脚并贾敏面色红红景象,恍然大悟自个儿耽误了何事,也窘迫得粉面微红,赶忙打断童毅唠叨,推他自去。
童毅转身,小心翼翼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姑姑不是父亲,到底好糊弄些!
那头儿,黛玉还乖乖坐在凉亭里,盯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湖面一动也不敢动,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等到贾敏命人在不远处花树下收拾好一桌菜肴,回头来寻童惜时,正好看见她扭手扭脚走过来。
贾敏一眼看出是童毅泄了他们的底,赶忙挥退下人,低头“咳咳”了好几声。
童惜快步上前与她拍背,好巧不巧又看见贾敏因手忙脚乱竟把衣领繁复的盘纽扣错了一粒。
“咳咳。”童惜也低咳两声,凑近贾敏耳边提醒道,“姐姐衣领扣错了。”
贾敏慌忙低头,发觉最上面那粒衣纽当真扣错了!羞得面红耳赤,急忙解开重新扣。
偏偏她今日所穿乃是成衣坊所制新衣,巧思之处恰好便在衣领处团花般的衣纽上。
而她与林如海其实并没干甚,只不过,只不过她想穿新衣裳显摆给他看。他却非要亲力亲为,一粒粒帮她扣上。
笨手笨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家公子大老爷哪里会替人穿衣裳?
衣纽扣了解,解了扣,折腾得两人都出了好几身汗也没弄出个名堂来。
如今更是被童惜误会他二人老不羞,贾敏想到此,羞不可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童惜眼睁睁看着贾敏把衣纽解了再扣却始终扣不对,低笑一声,上前帮忙道:“恭喜姐姐,心结得解,恩爱依旧。”
贾敏脸红得快掐出血了,瓮声瓮气道:“多谢妹妹提点。”
却是不打自招了。
童惜粲然一笑,握住贾敏的手,彼此心照不宣。
好半晌后,还是黛玉肚子饿了,跑来蹭吃蹭喝,童惜才开口提起今日到访因由。
“不瞒姐姐,吏部任命文书已出,外子不日将赴任金陵知府。”童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