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怎么亲自来了?”童毅腹诽,顾不得再多想,一把拉过一个小厮,扒住他的耳朵吩咐道,“快去告诉夫人,就说,就说——”
那头儿,正在衙门里办公的林如海听见小吏报告林福求见,心底微惊。
若非事情重大,林福绝不会冒冒失失赶来衙门。
“福叔,何事这般紧急?”林如海问道。
深秋天气,林福却跑出了一身汗,一面擦汗一面道:“回老爷的话,第九号当铺里来了位京里的贵人,看气派不是寻常人。”
“怎么个不寻常法?”林如海皱眉追问。
林福想了想,凑近道:“老奴乍见便觉得他有些眼熟。来的路上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他竟有些像老侯爷在时,老奴在京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说着,四下看了看,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义忠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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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被人偷窥惯了的义忠亲王,听见窗户后头动静,知道林府有人认出他了,愈发嚣张地晃着脚尖,一面品着深秋时节难见的毛尖,一面冲林淼勾勾手指道:“这椅子太硌了,给爷换套黄花梨垫鲛纱坐垫的。再点一炉檀香,叫几个美人。坐这般久,爷腰都酸了。”
大爷的仿佛这当铺是他家开的,林淼等人全是他家下人。
隐忍多时的林淼终于忍无可忍,双拳握紧,大着胆子就要拒绝。却觉得衣角被人牵动,扭头一看,竟是他身边最机灵的那个小厮。
小厮冲他使了个眼色,身后已有人搬来了黄花梨太师圈椅,上面放的坐垫还当真就是比黄金还贵的鲛纱垫。
林淼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备下的?莫非这人来头比他想得还要大?
义忠亲王看着小厮立刻搬来的物件,确信了适才藏在窗户后面的人当真已认出他的身份。
干脆直呼道:“林海小子动作也太慢了,爷等了他这么久,他就不怕爷一怒之下拆了他这铺子?”
见他就这般直呼“林海”名讳,林淼等人一齐变了脸色,个个瞠目结舌,有心责问他几句,但是看着那人理所应当的模样,嘴唇翕张,半天开不了口。
“莫说微臣这区区一间铺子,便是整个扬州城的店面,二爷说要拆,哪一家敢说半个不字!”林如海官服都没换,衣裳前摆掖在腰带里,跑得满头大汗,一手揣着官帽,一手倚着门框气喘吁吁道。
义忠亲王看见林如海狼狈模样,忽地拍手笑了,“说曹操曹操到,快快快,林海你来,爷一路来可没少听人说你林家趣事。就连这小铺子,看去也有几分意思。你跟爷说说,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做,你为何鼓捣这些玩意?”
态度极为轻慢,比适才对林淼时还要大大不如。
至此,已经彻底相信来人地位极高的林淼等人也忍不住蹙了蹙眉。
林如海却浑不在意,大大方方走过去,也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歪,理所应当地道:“微臣穷呀,挣点银子花花。”
“噗——”一口茶刚喝进嘴里的义忠亲王不顾形象忽地全喷了出来。
想起林如海公开上折子邀功哭穷,光明正大坦白挪用妻子嫁妆的壮举,再看着他此刻那副我清官我骄傲、我怕老婆我自豪的泼皮模样,义忠亲王终于败下阵来。
“迎爷回府,爷住你家了。”义忠亲王“负隅顽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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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中门洞开。
管事、小厮排排站,各个神色肃穆,敛眉垂手。
显见是在迎接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大街上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离得远了,只敢藏在街头巷尾张望。
却只看见一辆青帷马车打中门长驱直入。
庭院里,贾敏带着童毅、黛玉迎接。
车帘挑起,林如海先跳下车,躬身恭迎。
义忠亲王这才慢悠悠伸出一只手,半个人影都还没见着,抱怨的话众人先听了一长串。
“林海你从何处寻来的破车?也嫌忒小了吧,爷连个腿都伸不直……”
童毅听着这说话调门,不由得撇了撇嘴——果然是那个养尊处优、半点苦都受不得老不羞!
剩下贾敏和黛玉面面相觑——传言中,义忠亲王不是狠戾辛辣、疯颠无常、翻脸无情的吗?听这语声,怎么活脱脱一个二十出头的纨绔子弟?
黛玉更加好奇,想起义忠亲王两立两废的传奇经历,情不自禁踮起了脚尖。
车帘晃动,义忠亲王双脚踏到了地上,凤目四下一扫,目光便也定在了好奇望着他的黛玉身上。
“这位便是林姑娘?果然——”义忠亲王本想夸气质出众、美人胚子,看看黛玉身量,实在太小,便收了话头,顺手摘了腰间玉佩,冲黛玉招手道,“伯伯给你的见面礼。世间只有伯伯儿子还有一块……”
可惜,不等他把话说完,童毅上前一步,抢先接过玉佩道:“二爷莫非忘了曾答应过小侄,这玉佩原是要等我定亲后添做聘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