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儿停住,直勾勾地瞧她。
宋知熹脑子里嗡嗡的,下意识往她小腹瞟了一眼,轻飘飘的如同蝴蝶掠过花,视线就再次挪开了。
宋知熹听出了杜念儿的隐忧,但难免生惑。既然是温补身子,就算连御医也信不过,叫宫婢去办也是行得通的。
难道身边竟也没有一个亲信的丫鬟?以至于大费周章地叫了她?
她问出了心中的想法,问她的贴身丫鬟怎么没跟她入宫,杜念儿一听,眉梢瞬间染过一层鄙薄,嗤笑声恢复了往日那般活气,“若那俩贱婢还在,怕是敢喊我一声姐妹了。”
当初赏花宴内,她是带着两个大丫鬟去了的,本来吩咐好替她放风,结果两人趁她沉沦于昏天黑地、不省人事时,竟也跟着一齐攀上了罗汉榻!
太子贺韵神智尚存,许是自恃身份,认为齐御.众女是勾栏院的下作姿态,对此般狎昵嗤之以鼻,抑或是本来就心有怨怼难以排遣,他便趁着酒怒,当场将俩丫鬟摔掷下去,头一抢地,人就死在了血泊里。
杜念儿自顾自地还原了当时情状,一字一句从牙关里锉出似的,全然没注意宋知熹的状态。
宋知熹有些尴尬,不知不觉伸出一拃手按在眉心,长睫微垂着抖闪两下,姑且将那一日的来龙去脉听了个门儿清。
杜念儿见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心知当日行宫里她也列席在宴,以为她是想起两个婢女的惨状,吓着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自己心里舒坦,在她看来,当时可解气了,也由此可见太子殿下对她顾念有加。
这一情分她一直铭感五内,然而喜不长久,却又牵起她一抹愁绪。
自行宫那次云雨过后,殿下再也没有来过她寝殿作歇。她笃定事在人为,太子妃遴选在即,趁着独居东宫的时日,她想要的恩宠必须靠自己争取。
杜念儿笑眯眯地道,“宋知熹,阴差阳错下,你我表亲一场,如今想起来,尽管是拐着不晓得有多少弯儿的亲戚,在宋府的那小段日子,你和宋大人诚心接纳,我和我娘不胜感激。但若不是你的指正,我怕是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蹲着了。争取二个贵字是你赠与我的,如同醍醐灌顶,说大了,你也算我半个恩师呢。”
宋知熹淡眉微蹙,她仍旧清楚地记得当时初见听雪院里的狼藉与嘶喊时,她灰败的瞳仁,让任何人见了,心都会跟着狠狠一沉。
自己当时说的什么宋知熹根本记不全了,甭管说了什么,她可万万没有唆使她攀床的意思,推脱道,“我怎敢妄自托大,你自己选的路,自己做的事情,与我并无干系。”
杜念儿摆摆手,念旧与言谢只是起个头而已,没必要再饶舌下去,接着又吐出几句话许她一些好处,试探她的意愿,宋知熹面带倦容,“良娣如此信任知熹,知熹又怎敢辜负?”
两人约好传唤的时日后,恰逢一个嬷嬷进来,括手成弧对杜念儿嗫嚅几句,杜念儿脸色大喜,临走时,顺手把掌心的物件塞到宋知熹手中,唤她随意坐坐,不过几息之间,人就已经带着几个宫婢风风火火地出了配殿。
本打算顺便跟出去再离宫的,望着手里磨得分外圆润的玉藕,宋知熹哀叹一声,这是不好告离了。
瑞脑香座边有一个鎏金的注水漏挂,她端看水位,发觉两人叙旧也仅仅过了一刻钟而已。
东宫的贵主不多,彼时又才接近辰时,这个时点恰是勤政之峰,东宫也最是冷清的时候。
宋知熹兀自在桌上捡了一块柿饼,沾了白霜吃,踱步到门边,待从殿外清亮的光景中收回视线,不妨瞧见左手的台几上养了一碗莲,小巧精致得令人心痒,她捉准时机,摸了下冒出头的鱼,渐渐放空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