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韵转向杜念儿,盯了一眼,见她妆点精致,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微笑着,“春色满园,良娣倒是颇为应景。”
一句话,倒也成全了她在人前的面子。
离宫的路上,宋知熹琢磨起杜念儿的言行,她怎会看不出来,她想要撵自个儿走的态度可是再明显不过了。
回忆起临走时,杜念儿那尽管堆着笑,眼神里却多了一股提防的神情,宋知熹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拃眉笑恼,一边喃诵了天地良心——
十有八九是被误会了。
她这厢出宫,自然是由宫婢领路走出来的,外城永定门的禁卫肃整而立,转眼就见有一行人相向而入宫。
几人虽都未着圆领赐服,但宋知熹还是分辨出某件带纹绣的贴里下裳,按照规制与掌故,她没认错的话,其中一人应该是宫里的一等宦官。
那晚,她佯装宫婢被带入春禧殿“侍疾守夜”,听周世子称呼为“辛公公”的,正是眼前这个正向宫门禁卫出示手牌之人。
这般刻意低调,看着不太像是去宣旨或传召的,宋知熹随性想道,知道自己还有要事,面上一松,加快离去。
往常她出门理事,一般都会将盘锦留在一品香食肆替秦十八看顾杂事,顺带添把手,今日也不例外。当宋知熹揣着一提药包去寻她时,秦十八照旧因务不见人影。
宋知熹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盘锦进了后间,顺手揽杯给自己倒水。
盘锦跟过来,并不知道起先姑娘去了哪里,见她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欲言又止,却还是及时对她说,不久前,荣升商的人找来这里寻她,说有要事相商,她亲眼看着来人额线都焦黑了,猜测事情可能有些急。
宋知熹张了张嘴,虽不明就里,还是不耽搁地转头去了。
年前传讨印信时,她就听闻大东家远名,是个任当地知府大人见了,也得敬称一声“贾老爷”的人。更何况几个时辰前,两人才打过照面,因此宋知熹再见时,只略作敛衽称礼。
同利者不讲究虚节,宋知熹径直捡了个最矮的条几坐下,再仔细看,引荐她的掌事先生与二东家蔡杏就不必说了,不乏也有脸生之人。
室内各人本就年岁不一,她个女孩子一来,愣是让场面看起来更像是族辈省亲了。
避室沉穆,首座上,绀色罗锦的袍衫贴合椅角。荣升的发家者,也就是大东家,便是屋中这个年纪较长的男人。
她当时还以为,荣升历来就有每逢年初,聚首洽谈经营的掌故,不然大东家也不会突然现身京都。不过,到底,眼下她才终于确定,近来该是有些关乎利害的事情,已然积弊了。
就在这时,见突然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几人心下皆是一惊,贾老爷随即道,“无妨。”
进来的杂役神情郑重,“贾老爷,已经让伙计们都撤去了,刚到的那批东西也照旧入了镖仓。”
见宋知熹面露困惑,蔡杏解释道,“是这样的,方才,我们看见了几个宫人。”
“而他们,与其说在周边,倒不如说,就在我们附近逡巡。”
“……”
荣升被盯梢?
宋知熹心绪急转,顷刻后,偏头望向座首,压声,“贾老爷要知道,被皇宫里的人暗查,可不是什么能开得起的玩笑话啊。”
贾风深谙,心知这位宋姑娘虽然神情紧张,实则并未深信他的话。
每年这一时节,会有京师寺庙里一些得了许可的僧侣,在街市广散舍缘豆,惯是上街的人多且热闹,所以这几日人烟辐辏,车马喧阗。
再者,水乌他这一点心实在跑火,以酥酪合糖为之,洁白如霜,食之口中有如嚼雪,真北方之奇味也,其制有梅花、方胜诸式,以匣盛之,尽管其凉震齿,但只因为它是时令前之余物,加上老板将价格腰斩,跑火得很。
而这“水乌他”,又以前门的九龙斋及西单牌楼邱家者为京都第一,因此,荣升也顺带沾了点儿热络的光,多人驻足来往,也断然谈不上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