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福甚至以为辛公公是不是年纪大了,反应迟钝或者耳朵不好使了,但他终究没说出这么愚蠢的猜想,心绪急转之际——历辛很有可能是在避嫌。
抱福想叹一声可惜,可惜那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因为太监进入殿阁前,不应该没有脚步声。
除非离得近。
太子殿下一行人出来得迟了些,他们落在皇帝銮驾后面,好巧不巧就在半路上看见了一个太监,向宫门的方向行去。
贺韵瞥扫过去,双眸中没有任何波动,一眼便淡淡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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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分为“上林诏狱“、“廷尉诏狱“、“掖庭诏狱“、“左右都司空诏狱“,根据不同级别的犯人需要来进行关押。
被下诏狱人的几乎都被冠有大逆不道、谋反的罪名,曾经有位绛侯获罪,逮诣廷尉诏狱。因为是皇帝叱令查办的案子,廷尉及下属官员大多为了迎合皇帝的意思,对犯人所用的刑法种类无所不用其极。同很多进入诏狱的权贵一样,即便是尊为皇室宗亲的绛侯,最终也不过是不堪其辱,逮住机会自杀而亡。
天已擦黑。
掌设于上林苑中的诏狱,狱卒都比外面的尊贵。
而恰有一人,帛贵的幅裾随迈下石阶的脚步起落,腰间大把的钥匙两相碰撞,随着主人深入狱道,很难不发出渐次回响。
钥匙的头柄斑驳露出锈蚀颜色,常穿插于锁孔的柄身虽不至于那么锃亮,但也磨出了几分坚耐的成色。
它们由硕大的铜环串就,是江南富贾们名下库房的钥匙串都少有的阔气,而在诏狱中,能像这般一把齐备地掌控于股掌,除却职衔最高的典狱长,再无第二人。
像典狱长这样鲜少得见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夜里现身,惹得路上一张张灰败的面孔从阴影里探出来张看。随着深色袍角松缓而过,他们瞳仁里混着几豆怵色的微弱光亮,慢慢在意料之中被兀自残忍地掐熄了火。
然而狱间虽足,关有案犯的其实并不占多数,毕竟诏狱门槛太高,非权重且罪大恶极者不能够着。
第五间牢房里羁押着几天前才入狱的的御史台重臣。宋渊此刻鞠着腰,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扣抵于前额。当他走下朝堂,散去华袍官带咄咄之势,是那些同僚老臣们都从未在这个御史身上见过的,再怎么劳心也遮盖不住的老态。
典狱长胡乱看了几眼,作为一个尚未定罪的嫌犯,这人是特殊的,典狱长能明白君上的些微看顾之意,便不曾对人上刑。
然而,他前几日才虎着脸推拒了几位御史台官员的照顾银子,却遭不住挂念他的人实在太多,片刻前,就有个宫廷内宦前来寻访,那内宦与他曾有私交,只权衡一二,也便暗自拨弄给他一个时辰。
爝火燃回在托燧之上。
浩浩春宵,便只剩下洪炉照破夜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