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不能称之为一个房间。

天花板太矮了，就抵在笼子上三到四厘米的位置，裘顾行他在笼子里勉强坐直，伸出手指穿过笼子缝隙，摸到了冰凉的金属质感。

这样的昏暗和低矮令人窒息。

空气中刺激性的味道越来越浓，四周相同的笼子里的少男少女们正缓缓苏醒。

裘顾行分辨不出这里有多少笼子又装着多少少年。

他知道一点血夜的传闻，但对于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一无所知。

突然，“天花板”亮了！每一个笼子上方都亮起了一盏小红灯，在一段极快的机械报数声——这里一共64个笼子——之后，有人为他们宣读规则。

“欢迎来到血夜。五分钟后，各位会进入角斗场，你们将要参加的是今晚的第一个表演，需要做的只有一点，尽力确保自己活下来。本次表演持续时间为10分钟，你们的对手是来自东马星区的剑齿虎、袋狮、鬣狗和灰狼以及北徒星区的爆炸鱼、杀人蜂和吞蛇。后者是权贵们的参与项目，由他们亲手投入场内，如果你被选中，要么就此死去，要么拼命而活。活下来！大奖在等着你！”

没有人为最后那两句感叹号高兴，来到这里的人已经清楚自己的命运——用死亡为他们的家庭换取一点金钱。

这里的人大多数是奴隶，少部分是平民，他们来这里签订过生死契约，也知道进入血夜的人的死亡率高达99.9%。裘顾行是异类，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在一片沉默中，头顶上的金属挡板咔哒一声向两边缓缓打开，乍亮的光芒有些刺眼，裘顾行用手挡了一下，这时候，地面微微震颤，将笼子送进光亮里去。

迎接他们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眼睛渐渐适应光亮以后，裘顾行就看到了角斗场的环形座位。

座位分四个大区，交叉坐着真人观众和全息投影观众，不算在频道观看直播的，这里大约有一万人。其中第一排比较特殊，是类似于包厢的设置，占地也比正常座位要大五倍左右。包厢门口挂着一道银色反光的帘布，里面的人能看清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后来裘顾行才知道血夜里的规则，包厢的价格比常规座位贵二十倍，还需要会员资格才能订到。

在欢呼声里，所有的笼子哗啦一下齐齐散开，露出里面柔软脆弱的人类。

在一条摆满箱子的中线后面，是另外的笼子，里面装着他们今天的对手，猛兽。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血夜，今夜第一道开胃菜是我们新来的小朋友们与猛兽的对决！看看你们的左手边，对接腕环，可以下赌注，也可以购买来自北徒星区的爆炸鱼、杀人蜂和吞蛇并指定攻击对象！抬起你们的头——”

头顶如夜的天空骤然一亮，上面显出一张张脸孔，对应着名字和编号。

裘顾行眯着眼睛找到自己的脸，他的编号是64，名字显示则是“介草”。

“——这是本场参赛的六十四位少年，全都是十六岁及以下未分化的奴隶和平民，他们软弱但可爱，他们麻木但勇敢，他们没有信息素但甜美！他们是此刻此时的明星！女士们先生们，尽快为你们看中的‘明星’押注吧！‘群体斗兽’正式开始！”

一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洪亮钟声，猛兽们的笼子哗啦一下散开，它们饥饿凶猛，垂涎地望着中线后的少年们。

紧跟着，是“嘭”的一声，中线上的箱子炸开，露出里面锃亮的武器。

裘顾行呼吸一下子沉重起来，当年看的那两段视频在脑中不断闪现，今天的角斗场一定会被视频中更惨烈，会遍布少年和猛兽残缺不全的尸体，而他很可能是其中一员。

他不能……他不能死在这里。

裘顾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他是全场中第一个动的人，他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像是一粒星火落在满地油中，一切都在三秒中发生——裘顾行用最快的速度扑到箱子上抽出一把长刀，手腕一转削掉了最先扑来的一只鬣狗的脑袋！

长刀是南箜星区一种俗名“三断金”的金属制成，这叫法最早源自哪里已不可考，释义多种多样，比较出名的说法是，古籍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说法，“三断”则是万物皆可断的意思。

不过三断金制的武器只在联邦时期流行过，后来虫族从天而降，三断金砍上虫族的腿都能豁口，再加上后来在别的星区发现了新的金属，就不再吹它了。

场馆在寂静一秒后爆发出极大的欢呼声。

猛兽的行动没有因为欢呼声而有丝毫停顿，对应六十四位少年，场中也有六十四只猛兽，裘顾行疑心每一只猛兽都被喂足了兴奋剂，它们眼睛血红，嘴边垂涎，透着癫狂。

有兽察觉出他不好惹，从他头上越过，扑食裘顾行身后的人。

裘顾行斩了一只袋狮的腿，仍不退一步，矮身从另一只箱子里掏出一把枪。

他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身将枪塞进想要偷袭他的剑齿虎密布尖牙的口中，“砰砰砰砰砰”眼也不眨地连开五枪！

观众都炸了，压在裘顾行身上的赌注呈几何倍增长。

往常群体斗兽的环节卖点是慌乱的少年被猛兽分吃和那些小奴隶们如何在绝望中求生，毕竟这种场次上来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一般到下场能活个三五人都是多的了。

因为生存率低，所以本场观众最大的乐趣之一是看自己压中的小孩能不能活到最后，压对了，一来能赚点零花钱，二来能发社交网络炫耀一下自己是今日锦鲤，收获同好们的溢美之词与羡慕之情。

上一个在群体斗兽环节大放异彩的还是三年前的一个小孩，他在血夜活过了七天，其间分化成了Alpha。七天后，皇室出面，将人领走，送进了明镜阁。

明镜阁是帝国最特殊的机构，它隶属帝王私人，里面养的都是奴隶出身的Alpha，他们被训练要求对皇帝忠心耿耿，也被训练得天上地下无所不能。

听说，一个明镜阁正式成员能抵一支帝国特种小队。

圈内的人几乎都知道这消息，当年压过那小孩的人至今还将其作为谈资。

人人都笃定，今天场中的这个孩子会是他们下一个三年的谈资。

场中的裘顾行却很快感到不支。

他只有两只手，猛兽却在眨眼间撕裂了一半的人，多出来都聚集在他身边，气势汹汹。斗兽场地上全是零散的断肢与喷溅的血液，有人想效仿他来拿武器，却是撞进了兽口。

裘顾行滚身躲过袋狮的一爪子，一样东西从他口袋中掉出来。他没来得及思考就接住了它，定睛一看，是那枚奇怪的腕环。裘顾行随手把它往腕上一扣，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跃到中线的箱子处，抬脚将箱子往人群处踢。

他速度很快，动作准确，神情冷静。

有些兽会拦箱子，但它们的动作只会把武器从箱中震出来，反倒方便了少年们。

凤凰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一响：“背后。”

裘顾行猛然转身，三断金刀破风挥去，剑齿虎急退，却还是被削掉了那两根“剑齿”。刀刃撕开了它的嘴巴，血混着口水染脏皮毛，剑齿虎的鼻子呼呼喷气，怒视裘顾行。

这种寂静的怒视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剑齿虎疯狂地朝裘顾行扑去，带起一阵腥风！

裘顾行下意识要退，凤凰却说：“上前！”

“低头！”

“上刺！”

“右滚！”

“左挥刀！”

“后退！”

“趴下！”凤凰和一个陌生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裘顾行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趴，背后传来热武器的巨响，面前的将近两人多高的巨大灰狼被轰掉了半边身子。血洒了裘顾行一身，腥臭，黏腻，带着挥之不去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