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荆这一病就是好几日,总是睡不好觉,噩梦一个接一个,醒着的时候也不清醒,精神总有些恍惚。
在她病着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里热闹非凡。朝廷公开的消息是,有人在平德侯府附近的荒宅里发现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虽衣衫褴褛,但衣着用料昂贵,非寻常人家可以穿得。案子上报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一查之下发现死者竟曾是宫中女婢,一年前被赏赐给国师。死者身份特殊,又涉及到国师府,这件案子便又连夜转到了明镜台。
明镜台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进行现场勘查,意外发现一密道入口,连接着一个贯通京城的规模巨大的密道网。明镜台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上达天听,帝龙颜大怒,下令严查,与之牵连者抓的抓逃的逃,国师与圣女不知所踪。
阿陆一日日地趁着薛问荆清醒些的时候向她传达外头的情况,今日这位大人被抄家,明日那位大人进了天牢。薛问荆一直未置一词,只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感叹过一句——“她还是死了。”
麒儿年初五就回益州去了,临走留了许多镇定安神的药材。柳长明夫妇每日都来探望,遇上她精神稍好些的时候就一起说几句话,精神不佳的时候就细细问过小秋和阿陆她的身体状况。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问薛问荆大年初二晚上发生了什么,薛问荆也没有提。她打算让这场病来得不明不白走得一干二净。
世子那边的人来了两回薛问荆都在睡着,第三回才见到人。时近傍晚,夕阳低垂,正厅里没有点灯,薛问荆一袭墙角滋生的苔藓一般的墨绿坐在昏暗的日影里,更显面色苍白憔悴。
她本就不丰腴,这回更是清减许多,伸出手端起茶盏时可以看出骨节的轮廓。尽管如此,却又一点不让人觉得脆弱,如同春日里夹杂在万紫千红中顽强生长的纤巧野花,自有一份坚韧。
来的是个年轻女子,生得白净乖巧,笑起来很甜。她自称是宣阳王府上苏参军家的,见了薛问荆先殷切地嘘寒问暖一番,坐下之后又关心了薛问荆的身体状况。本都是些场面上的套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等一应套近乎的话都说完她才渐入主题,“此次能剪除国师,女郎立了大功劳。殿下有心为女郎在圣上面前讨个赏,可不知女郎如何打算,特吩咐妾来请一请女郎的意思。”
“我哪敢有什么打算?”因着身子还未大好,薛问荆唇角的笑容有些虚浮,“你回去转告殿下,上次那些钱财我受之有愧,此次献上情报,算是偿清。”
女子忙道:“女郎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女郎此番壮举怎是钱财可以等价?”
薛问荆垂眸,淡淡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向闲散惯了,当初在女学都待不下去,入了朝廷只怕也是虚废一职,不如让有才能者受之。”
“当初女郎蒙冤一时殿下一直过意不去,现如今女郎这样说,便是责怪殿下的意思了。这国师府素来守卫森严,女郎能下得地牢入得暗道,莫说我听着跟传说一般,殿下得知亦惊异。若女郎上任叫虚废一职,现朝中大半官员不都得愧而辞官?”女子声音清脆,话说的一套一套没有一个咯噔,“女郎且听妾说,大理寺卿齐大人不久前刚告老还乡,正无人补缺。大理寺的俸禄在同品级中一向是算高的,且重案大案除少数交予明镜台秋毫司外,大部分都由大理寺处理,多的是机会。女郎若有意,殿下便去回了圣上。”
薛问荆耐心地听她说完,道:“这么个肥差,想必很多人都有意吧?”
女子以为她动摇了,忙趁热打铁道:“那可不?不过女郎大可放心,只要女郎愿意,此职非女郎莫属。”
“既有许多人属意,其中必然也不乏得力之人,不如选有意者岂不更合适?”薛问荆眉眼弯弯笑得温和,“承蒙殿下厚爱,我受宠若惊。只是我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愿为笼中鸟。”
女子看上去有些为难,薛问荆道:“你只将我说的照实回禀殿下就是。”
女子赔笑道:“女郎就算不愿入仕,好歹也说个所求,就当是体谅妾,不然妾回去没法向殿下交差呀。”
薛问荆想了想,道:“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我这回暗中行事,不愿他人知晓,还请殿下为我保守消息,莫要让此事泄露出去。”
“这……”女子不解其意,薛问荆没有再多说的意思,起身送客。
她这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女子本不敢让她相送,可她执意一路送到薛府门口,目送着她上了马车才回房间。小秋烧上了银炭,暖得一整个房间都热烘烘的。
薛问荆精神不佳,一回房间便更衣躺下,让小秋去和与姑姑讨桂花糕吃。小秋听了好笑,“小姐你看看外头是什么天儿,这个时节哪有桂花糕?”
薛问荆说我不管我就是想吃,小秋帮她掖好被角告诉她厨房里只有药,爱吃不吃。
薛问荆语气很委屈:“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