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望向白起,继续开口请求:“将军,我的人死完了,把这些人给我,我带他们去将功赎罪。”
白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末将李虎。”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北营里守规矩的人不多,需要一个人看着点。”
说罢,他催动矮马往前跑去,浑厚的嗓音回响在军阵中间:“斩胡将一人,赏田一顷,宅一处,仆一人。斩胡骑一人,免全家一年劳役!斩百人免百年劳役!
仗打完后,去找军司马要你们的功劳。”
矮马纵然不堪,但好歹是四只蹄子,未等士兵们消化完话里的信息,就已经跑到了骑兵阵地面前。
李虎抄起手里铜剑,大吼一声:“想要功劳的都跟老子走!”
终于有人幡然醒悟,默默的提起武器,跟在他身后,
“谁出来,不是有个念想呢,有将军这句话,小的死也值了。”
一名发髻被砍断的士兵,披头散发的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矛,然后跑向阵地。
白起见了哈哈大笑,豪迈的挥舞手中铁锹,指挥士兵们结阵。
充足的利益诱惑下,眼前那个铁球一般的骑兵军阵仿佛变成了一团香饽饽,饿狼一样爬起身来的秦军看着他们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咬下一块肥肉。
连锁反应就是,很快另一个更大的黑色圆球出现在骑兵们身边,以飞快的速度追赶他们。
“加速前进!”
白起丢弃了那匹矮马,这种遍布植被的山坡上,马匹的行进速度甚至抵不上步行。
“下马!翻过这座山岭秦人就不敢过来了,那里不是他们的领地。”
看着速度越来越快的秦军,奈基王率先跳下战马,然后连滚带爬的往前跑去,身后骑兵虽然不舍,但还是有样学样的丢弃坐骑,凭脚丫子与秦军展开博弈。
结果是极其明显的,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并不适合跋越高山,这是生活方式造成的差异。
不断有丢弃战马的骑兵被秦军捉到,然后争先恐后地抢夺他们血淋淋的项上人头。
一些试图投降的骑兵很快绝望,这些人已经疯了,他们对活着的胡人不感兴趣,反而很钟意于自己脆弱的脑袋。
如果不是白起拦下,那些跪地求饶的胡人们恐怕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停!停下!不要追了!”
眼看着奈基王带着残部越过秦国国界,白起咬牙切齿的阻拦士兵继续追赶。
奈基王可以过去,因为他是胡人,并且为己而战。
但是白起不行,擅起争端这个罪名他背不起,就算他和秦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背不起!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喜欢一名爱挑事的将军。
皇帝是种令人琢磨不透的生物,他们杀功臣、杀老婆、杀亲爹、杀儿子,没道理不能杀自己。
他的所作所为本就已经在挑战皇帝的底线,再肆意妄为下去,谁也保不准秦轩会不会来个挥泪斩白起。
稍稍思索后,白起喊过一名传令兵,并把矮马分给他,让他尽快向皇城传递消息,决定是否追击。
望着那一骑绝尘飞奔而去,白起收回视线,把目光放在那些俘虏身上。
失去信仰的人是非常可怜的,远远不如本就没有信仰的人。
骑兵们心中的辉煌虚影崩塌后,带给他们的心灵创伤十分巨大。
信仰是灵魂的毒品,某些特定情况下,他的作用类似肾上腺素,妙用无穷。
可一旦他某一天消失了,早已习惯接受信仰的灵魂就会变得脆弱无比,一碰就碎。
比如,白起让失去信仰的骑兵们刨坑时,他们甚至连反驳都没有,接过铁锹就开始在高耸的山岭上挖坑。
“三人一组,天黑之前挖不完全部斩首!”
其实根本不用白起督促,这些面露凄容的人就像机械一样,上满发条后便孜孜不倦的开始工作。
这些可怜人试图通过这种连轴转的方式,来迫使自己暂时忘掉心灵上的悲痛。
他们不知道这位秦人将军为什么要让他们刨坑,也没心思知道。
就连白起身边的将士们都面露疑惑望着自己的主将。
白起并不理睬那一道道饱含询问的目光,也许是感到厌烦了,他挥挥手下令全军扎营,然后就抱起臂膀开始看着愈发西斜的日头发呆。
一群刚刚还打生打死的敌人,实在无法令他放心的下。
他只需要真正的俘虏,而并不是一群充满不确定性的胡人弃卒。
能亲手把血肉同胞以极其凄惨地方式葬送的人,一定是求生欲最为猛烈的人。
而这些人,恰恰是最容易控制的。
只要不主动去拿走他们的生命,他们就会像羊群一样,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