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落蒋甜淑只觉那双波光流动的眼眸顿时停住了同时,自脖子处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几乎是瞬间,他偏白皙的皮肤通红一片就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蒋甜淑以为是自己那句“你长得真好看”刺激到秦昼了,毕竟男孩子都希望自己高大威猛富有男子气概,谁都不希望自己长得好看,毕竟“好看”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安在男孩子身上莫名有了些阴柔气息。
她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逗你的……”
“啦”字卡在喉咙里转换成惊呼她的手才碰到他的肩膀,秦昼就像见到可怕的怪物亦或是棘手的病毒一样,猛地将她推开。
别看秦昼清瘦身形颀长就跟条竹竿似的但实际上秦昼的力气很大这点从他徒手掐死蛇这块就能看出来。此时他情绪失控手下自然也没有留情蒋甜淑双膝又有伤又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一下就被推到在地。
屁股接触到地的那一刻,即便蒋甜淑内里是一个两世累计活了三十来岁的阿姨,这会儿也忍不住泪往上涌,一个劲地在眼圈里打转。
蒋甜淑呆了,不可置信地盯着秦昼。
秦昼盯着一脸痛苦坐在地上的蒋甜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呆了。
几乎是瞬间,各种情绪涌上面庞,懊恼、悔恨、不知所措,各种情绪交织着,能看得出来他也痛苦万分。
“对不起……蒋甜淑,对不起。”
他慌乱地重复,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在空中僵着,想碰她又不敢。
莫名其妙遭受一击的蒋甜淑原本委屈至极,可这时看到他这副神情,委屈瞬间散去了,她埋怨地问秦昼:“秦昼,你干嘛呀!”
没有叫哥哥,说明她计较了,不好好解释,这口恶气是不会消的。
“我……”秦昼脸上的红晕尽数褪去,甚至连嘴唇都有些白了,“对不起……”
平日那张冰山脸在此刻像是尽数溶解了一般,跟个小孩子一样无措地跟她道歉:“我不习惯别人碰我,手不受控制……”
他厌恶地看着那只手,那神情……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面前现在有把刀,他能够毫不犹豫地把手砍下来。
蒋甜淑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又气又觉得好笑,伸手想攀住他的手臂,但想起他刚刚那话,手又堪堪收了回去。
埋怨的视线看向秦昼:“那怎么办?膝盖痛,屁股痛,都站不起来了!”
秦昼二话不说,双手扶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将她扶了起来。
接着,身体背对她,手攀住的她的腿,后背一抖,将她带到背上,与此同时,手送来抓着她胳膊的手,落到她的另一条腿上,重新将她稳稳地背到背上。
这时候,蒋甜淑的气已经全消了,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他:“哥哥,你知道双标是什么意思吗?”
秦昼顿了顿,才答:“不知道。”
声音很低,仿佛还在自责。
蒋甜淑看着他薄薄的耳廓,手痒有点想摸。但想起他的话,又及时把手收回去了。她要是再动手,那也太不知好歹了。
“双标就是你要求我不能做,我做了你就说我有错,但是你自己却做了却不吭声了。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我这话的含义吧?”
秦昼没有说话,身体却是一僵,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蒋甜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哥哥,你可真双标!”
“我今天被你深深地伤害到了,所以罚你背我走到前面的第一根电线杆那儿,没到可不许放我下来哦!”
秦昼低低的应了声:“好。”
虽然应了“好”,但在这方面,秦昼明显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直到将她背到家附近,才将她放下来。
他本来想直接带她去卫生院做消毒,但卫生院附近人多,长舌妇更是多,别说看到他背着蒋甜淑,就是看到两人走在一起,估计都会乱嚼舌根,他倒不怕,就怕蒋甜淑会受到影响。
蒋甜淑的未来一片大好,不能因为他受到影响。
看到两人狼狈的回来,早就到家的蒋大明夫妻俩顿时难受不已,特别是蒋大明,差一点就要捶胸捣足了。
“都怪我,要你们坚持个什么劲啊?就是再大的绊脚石挡在前面,爸爸应该帮你推开的,强迫你逞强干嘛?”
看着那两个血淋淋的大伤口,眼泪险些都掉下来:“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罪!可怜的孩子……都是爸爸的错……”
家里有备常用应急药物,吴芬拆了秦昼给蒋甜淑临时绑的布料,打算用双氧水给她消毒,蒋大明立即拦住了:“先送去卫生院给医生瞧瞧,这细皮嫩肉的,以后还得穿裙子,可别留下疤了。”
膝盖的疼痛被他这一下逗乐了,蒋甜淑坐在椅子上笑她爸:“爸,我没有那么娇气啦!”
蒋大明一本正经地反驳:“女孩子就该娇气些!”
正准备给女儿洗伤口的吴芬也觉得蒋大明说得对,把打开的双氧水的盖子又合上,对蒋大明说:“那赶紧带甜淑去一趟卫生院吧,让医生帮忙把伤口处理一下。”
蒋大明扶着蒋甜淑往院子里走,单车停在院子里。
吴芬把药箱子收好,急急忙忙跟上去。之前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后来搬到学校,蒋大明就不用自行车了,自行车主要吴芬骑。那辆自行车骑了很多年了,吴芬觉得不好骑,家里条件也好了,索性新买了辆。
此刻她一脚撑着地,另一脚踩着踏板,转头看着屋内的秦昼,神色匆匆:“小昼,一起去吗?”
秦昼摇摇头:“我就不去添麻烦了。”
吴芬担心蒋甜淑,没打算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秦昼拒绝之后,快速踩自行车踏板追蒋大明去了。
到了路上,却越想越有些不对味,之前还不觉得,可这会儿蒋甜淑出事,秦昼的反应却让她有些后知后觉。
小昼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这也不怪她,之前秦昼被秦梅接走后,她和蒋大明还有蒋甜淑多次邀请,他都不回来一次,那时候吴芬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秦昼到了新家,要和新家打好关系,所以不方便回来。或者说是秦梅不让他回来。
但换个想法,如果真是第一种情况,如何能让人理解呢?到了新家,所以就要和旧家完全断绝往来吗?如果真是这样,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到底养了多年,吴芬是真真将他当亲儿子的对待的,所以她不愿意相信,只当是后者,是秦昼不愿意他回来,才迫不得已的。
可今天这事,即使她不想猜测,却也忍不住猜测。
女儿对小昼的情感,那是真心实意的,全身心地将他当哥哥。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即使他冷着一张脸,那个傻姑娘还是热情地迎上去,从来没有懈怠的时候。
吴芬一直觉得,虽然秦昼面冷,但对这个对他无私的妹妹还是有感情的,但今天……忍不住让她怀疑,妹妹膝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都不担心的吗?甚至连卫生院都不来……
蒋甜淑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受委屈她自然不愿意,所以纵使对秦昼再偏爱,此刻也忍不住有了些小芥蒂。
到了卫生院,蒋大明已经到了,卫生院里人不多,只有稀稀落落两三个人打吊针,此刻,蒋甜淑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医生正低着头给她看伤口。
蒋大明担心的问:“医生,我女生腿上会留疤吗?”
医生转身拿架子上的药品,一边回答道:“难说,伤口太大了,留疤的几率高。”
这话一出,蒋大明顿时难受了:“没得药涂吗?这么大两个疤痕,多难看啊,她以后还得穿裙子的。”
“这个没办法啊。”医生也很无奈,“伤口结痂期间不要扣,留疤的几率会小点,不过还是会有。”
说着,他柔声对蒋甜淑说:“小姑娘,接下来有点痛,忍着点。”
这个医生在卫生院很久了,是元老级人物,当年她爸妈把秦昼从乡下带上来的时候,秦昼满身伤,也是这个医生看的。
想起当年的事,蒋甜淑心里有些触动,当年医生也是这样和秦昼说的,让秦昼忍着点。
怕太疼,医生没敢用酒精消毒,而是先用刺激相对来说比较小的双氧水冲了一遍。虽然双氧水刺激性比较小,当双氧水冲到伤口上发出细微的“滋滋滋”响声,同时冒起无数细小密集的泡泡,她还是疼的压抑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起当年小秦昼的模样,那时的他,紧绷着小脸,拳头紧握,一声也没有吭。
都说要受到同等疼痛,才能感同身受,此刻,虽然她的伤没有那时秦昼的严重,也没有那么多,但她还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与此同时,除却膝盖上的,心底还有丝丝的揪痛。
是什么能让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孩面对伤痛能够坚强的一声不吭?
一瞬间,蒋甜淑非常难过,难过不能共享秦昼的难过还有委屈。
好不容易消完毒了,医生给她上药水,先抹了层红药水,红药水相比消毒的双氧水要温和许多,经了刚刚双氧水的洗劫,这会儿涂红药水的时候,除了细微的,蒋甜淑基本上感觉不到疼痛。
她抬眼问守在一旁的吴芬:“妈,哥哥没来啊?”
听到她提起秦昼,吴芬的脸色有些奇怪,语气也不像往常那样流畅:“嗯……你哥哥说,怕给添麻烦……没事,待会回家就能看到他了……”
平日她妈最喜秦昼,提到秦昼整个人都是眉开眼笑的,今天她腿受伤,她妈笑不出来也正常,不过这停顿感和平常着实不同。
蒋甜淑看了看涂了红花油更显血肉模糊的伤口,忽然间就明白了。
“哥哥肯定累了。”她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和爸妈分开后,我和哥哥继续爬,最后在山上最陡峭的那儿摔了一跤,走路都走不了,全程靠哥哥把我背下来,到了山下,他腿都发抖了。”
蒋大明闻言也惊呼:“全程吗?”
蒋甜淑点点头:“本来我要下来走路的,但是哥哥不肯,我心里好过意不去。”
蒋大明说:“看不出小昼身板跟竹竿似的,力气倒大的很。不过他最喜逞强,待会回去得好好帮他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万一被压得长不高,那就麻烦了!”
吴芬和蒋大明虽然这次没有爬上去,但之前两人是到过山顶的,山体最陡峭的地方接近山顶,是爬山需经过的最后一个阶段。
把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背下来,那得要多大的耐力?
民间都有说法,正处于长高发育阶段的孩子不能扛、提超重负荷的东西,承重时间长了,会影响身高的增长,甚至身高会停滞不前。蒋甜淑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六五的个头,少说也有九十来斤,就是一个健壮的男人,把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背下来都吃不消,何况秦昼那个跟竹竿似没几两肉的身板?
顿时间,蒋大明夫妻俩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担忧,秦昼那么逞强,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特别是吴芬,心里因方才对他秦昼的怀疑懊悔不已。大呼自己愚蠢,蒋甜淑腿上伤那么严重,怎么可能走下来?那时又只有秦昼在,还不得秦昼把她背下来。一路把蒋甜淑背回来,到最后还一声不吭,要不是蒋甜淑不经意提了出来,这次非得有误会了。
上好药后,蒋大明和吴芬带着蒋甜淑离开,临走前,蒋大明不死心地医生:“医生,疤的事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医生能理解做父亲的女儿的担心,对他再三重复的问题并没有感到不耐烦,他耐心地回答:“这个疤痕除了结痂的时候注意点,基本上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了,疤痕以后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些,再说了,疤在膝盖上,又不是脸上,穿裙子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蒋大明心里想:不是你闺女,你才说的轻巧,要是甜淑是你闺女,瞧你还能说的那么轻巧不?
蒋大明心里难受,扶蒋甜淑上车的时候也闷闷不乐。
蒋甜淑见他一副比自己受伤还难受的样,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安慰他:“爸,不就两个小疤嘛,没关系的,就是以后穿裙子也没事啊,谁会那么无聊,一直盯着人家的腿看啊?”
“你还小,懂什么?”蒋大明说他,“以后你穿起小裙子来就知道了。”
蒋甜淑被他逗笑了,说的好像他穿过小裙子似的。
和忧心忡忡的夫妻俩相比,蒋甜淑倒轻松的很,没有什么压力。她跟医生的想法差不多,疤痕在膝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在脸上,她兴许会紧张那么下。
还没进门,三人就闻到了阵阵饭菜的香味,蒋大明还有些奇怪,对妻子和女儿说:“这不知道谁家的饭菜,这么响。”
末了,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屋门:“怎么闻着像咱家传出来的。”
还是吴芬反应快:“该不会是小昼吧!”
说着,紧赶着往屋里跑去,果不其然,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炒好三个菜辣椒炒肉、红烧冬瓜、蒜蓉炒空心菜,这些食材都是吴芬刚刚出门前正在准备的,那时候吴芬正在准备晚饭,不想蒋甜淑出了事,连食材都没来得及收,就匆匆忙忙赶了出去。
这几道菜的品相都极好,就是吴芬这个做了几十年的大厨看了都忍不住称赞。
吴芬连忙喊:“小昼!”
“吴姨,我在这。”厨房里传来秦昼的声音,紧接着,厨房和堂屋的隔帘被秦昼的肩膀掀开,秦昼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盆,瓷盆里装着满满的汤汁,汤汁略红,上头飘着番茄还有鱼块,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吴芬还没有见过有人把番茄和鱼一起煮,但这个时候,她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她问秦昼:“小昼,你怎么做饭了?这让姨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好不容易回来玩几天,哪能让你做这做那的。”
秦昼笑:“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我在市里也经常帮忙做饭。”他将瓷盆放到桌上,“都饿了吧,赶紧吃饭,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他看向蒋甜淑,目光落到她包着绷带的膝盖上,几乎是瞬间,眸光暗了下去。
“伤口清理完了吗?”顿了顿,问了蒋大明问医生的同样问题,“会留疤吗?”
蒋甜淑还没有回答,蒋大明就是一声叹息:“伤口太大了,医生说大概率会留,可惜了。”末了,又担忧地看向秦昼,“我听甜淑说,小昼你把她从山上背了下来的,现在背痛不痛?腰痛不痛?有哪里不舒服的?”
秦昼摇摇头:“没事,她不重,中途也休息了。”
听了这话,蒋大明才稍微放下心:“没事就好,你现在还在发育阶段,以后不要这样了,妹妹的伤虽然严重,但也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扶着就好了,万一你受到了什么影响,我和你吴姨得后悔一辈子。”
和吴芬觉得秦昼做饭很愧疚不同,蒋大明对秦昼做饭这事倒是开明的很,他拍了拍满脸过意不去的吴芬,安慰她说:“咱们和小昼好不容易才见那么一次,日后就是想尝他的手艺的都难,苦着脸干嘛?开开心心尝才是对的。”
这话倒是没错,饭菜都做好了,也不能把饭菜重新变回食材,也不能让秦昼付出的劳动时光倒流消失不见。与其如此,还不如高高兴兴的享受。
道理其实吴芬明白,只是秦昼辛辛苦苦把蒋甜淑背回来,连休息一下都没有,就紧赶着给家里做饭,说是回来玩的,还不如说是回来受苦的。
小昼这个孩子,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扫了一家人的兴,吴芬强撑起笑意,把八仙桌的长凳拉开,主动给大家盛上饭,饭间,不停地让秦昼多吃点。
蒋大明对最后一道菜十分好奇,问秦昼:“小昼,这道菜叫什么?倒是稀奇的很,之前还没见过哪个人把番茄和鱼放在一起煮的。”
秦昼说:“这个叫做啤酒鱼,之前在市里的时候,见人做过一次,味道很好,也简单,就学到了,蒋叔叔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蒋大明闻言,伸出筷子夹了块,顿时间,鱼肉的鲜美夹杂着番茄的微酸,两者极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最后化成无法形容的美味在舌尖炸开。
吴芬厨艺极好,这些年来,吃着吴芬的饭菜,蒋大明的口味都被养刁了,普通口味的他根本不会多吃一口。但秦昼这道啤酒鱼却让他意外喜欢,连连吃了好几口,美食的喜悦把对蒋甜淑的担忧都冲散了不少。
最后化成两个字:“好吃!”
吴芬鲜少见他这个样子,狐疑地夹块鱼,顿时间,神情和蒋大明差不了多少,最后化成一声感慨:“我们家小昼怎么做什么都这么优秀,小昼,还有什么你是不会的吗?”
秦昼略腼腆地笑了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比如吴姨你做的糖醋排骨,那种味道,我怎么都学不会,那是只有吴姨你才会的独门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