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闻言踉跄了一下，差点左脚绊右脚，当场表演一个绝世平地摔。

人一出门，棠月就放下算盘，给白虎顺毛。

白虎直愣愣看着她刚柔并济勇斗恶人，一时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对棠月的性情脾气有了新的认知。

慧空沉不住气，被这神转折惊得回不过神来，“掌柜的，这桌子，真这么值钱？”

棠月莞尔道，“障眼法而已。”

她袍袖一振，只见朦胧雾气一闪而过，那层附着在桌椅碗碟上的障眼法立刻消失无踪。

慧空定睛一看，原来那乌木长桌不过是纸壳糊成，而那前朝的古董薄胎碗果真薄如蝉翼，竟是用荷叶制成，连叶脉上的经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棠月微微一笑，说道，“人丑就要多读书，没有文化，是要吃大亏的。”

***

当晚，来黑店捣乱的一行六人睡得如死猪一般。

第二天一早，清风楼后院的下人房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地的鬼叫声。只见以那黑面大汉为首的几人头发均有不同程度的脱落，即使是程度最轻的一个也露出大片大片斑驳的头皮，丑得让人睡不着。

没有财物损失，只是掉了一大半头发，告到衙门也没人受理。

这件事会是谁干的？几人对视一眼，首先想到了一个人。

告官？告不了！报仇？打不过！

没有证据，毫无罪证，这件事最终成了青光镇第三大未解之谜，史称“腊月初四鬼剃头神秘事件”。

***

清风楼的人自然不会乖乖把钱送来，但棠月手里握着欠条，他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找茬，只能背地里使坏。

比如照着她的菜色，将她店里卖得最好的招牌菜都学着做了出来，还大力推荐给顾客，名声都传到了棠月这边，确实对她的生意影响不小。

之前有食客吃坏肚子的事她虽然当场洗清了冤屈，但常来的客人心里难免会留个疙瘩，日后想起这件事，总会在心里打个问号。

尤其是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人会本能地选择更可靠更让人信赖的一方。

所以，自从清风楼将她店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调整了配方，高仿她的卤味菜色打成招牌菜之后，除了离得近的底层百姓，其他稍微有些财力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根基更深规模更大的清风楼。

当然，两者之间的味道肯定是有差距的，棠月连个徒弟都没收，想要偷到她的秘方只能靠做梦，味道能有个三分像就已经是众人齐心协力的结果，想要靠着味道来取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真正的老餮重新成为了棠月的客户，没过多久，她这边就恢复了客流量，来吃饭的人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多些。

但这并不意味着棠月就能将之前的事轻松揭过。对方恶心她，她当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慧空刚擦完桌子，正坐在窗边梳自己的光头，就听见掌柜的让他去刻新的菜牌，才刻了几个，原本没当回事的大和尚突然眼前一亮，手一顿，猛地抬起头。

棠月眼角弯起，对他露出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慧空大喜，“老板娘，咱们又要搞清风楼了？”

棠月赞赏道，“这个‘又’字用得真是精妙。”

慧空咧嘴笑了。他可是去过清风楼的，以前还对那里的菜色念念不忘过，自然知道楼里的招牌菜都有哪些。

如今老板娘让他刻的新菜就是清风楼新出炉的招牌菜，而他们老板娘的手艺没得说，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清风楼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别说，一想到要让那群不怀好意的混账东西自食恶果，慧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棠月摇摇头，将洗净的猪脚切成小块，动作干净漂亮，分出来的小块也是一般大小，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她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将洗净的整鸡放入锅中，加水，旺火熬煮。

她在猪脚上抹了一层棠氏秘制酱料，被她戏称为黯然**酱的秘制酱料看上去貌不惊人，但仔细一闻，就被那股醇厚咸香的味道所折服。

果然是能咸死前男友的神秘酱料，吃一口就忘不掉。

一人一虎趴在桌边，看着她拿起菜刀，只见银光一闪，她已经将腌好的猪腿切成细细的条，如发丝一般，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这手功夫不是十年八年能练得出来的，棠月却使得举重若轻，那把差点把人吓得哭出来的菜刀在她手上像是没有丝毫重量一般，这正是多年修习剑法的成果。她将鲜嫩的豆腐用盐水泡过，切成细细的丝，活鱼只需要一刀下去就没了生气，去鳞切片，一手刀法看得人目不转睛，慧空拍手喊了声“好”，心里对掌柜的来历多了几分猜测。

别的不说，就掌柜的这手好刀法，以前一定是职业杀猪的！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就杀一头猪！

棠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职业屠夫”的标签，她刷刷刷把鱼切成薄薄的半透明的薄片，鱼头放入锅中熬煮，鱼肉独有的鲜气逐渐溢出来，棠月盖上锅盖，看向咽口水的一人一虎，好笑道，“早上吃了三碗饭，才一个时辰就饿成这样，难道我这个掌柜的没管饱不成？”

慧空常年肚子空空，胃口大些也就算了，小祖宗一只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的白虎幼崽，居然也能吃下三碗饭，她是不是对正常人的饭量有一个错误的认知？她只吃一碗饭，是不是很没有排面？

两人一虎都很享受这样平静的时光，一起趴在锅边，看着里面的汤汁逐渐变了颜色，细细的猪腿丝已经融化在汤汁中，让美味的汤汁变得更加黏稠。

棠月掐着时间，将笋尖和豆腐一起放进去，熬得软烂的猪脚看起来十分诱人，鱼肉的香气同样让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棠月用长勺搅着汤汁，让香味全部散发出来，等这两人眼睛都绿了，她才慢悠悠端着锅，把锅放在桌子上。

“尝尝吧，清风楼的招牌菜，一品锅。”

清风楼的一品锅做法未必和她一样，但绝对没有她做得这么香，这是慧空仅剩的念头。

但是，很快，他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复存在，用汤匙舀着汤，哧溜一声吸进嘴里，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满足。

他咬着猪脚，突然长叹一声，“掌柜的，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天进了这家店。”

如果他没有走进这家店，恐怕早已经死在了同门师兄弟的手下，还背着一身冤屈，死不瞑目。

哪能像是现在这样，每天吃着从未品尝过的人间美味，生活得愉快又充实。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快活过，过去那些苦行僧的时光仿佛已经在记忆中褪色消失，想起来的时候恍若隔世。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带着希望醒过来，连劈柴杀猪都做得兴致勃勃。

白虎埋头大吃，过去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终究在他心里留下浓重的阴影，克制不住的暴饮暴食已经成了习惯，仿佛是在为朝不保夕的将来提前储备能量。

棠月揉揉白虎的耳朵，心里琢磨着该如何调整配方，还不等她想好，锅已经要见了底。

“凡人有凡人的规矩，修士有修士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修士的规矩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听谁的，而凡人的规矩，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喝了一口汤，笑得笃定，“他们既然敢厚着脸皮照搬我们的招牌菜，那我们自然也可以把他们的招牌菜借鉴过来，谁胜谁负，一尝便知。”

她这个人，可是从来不吃亏的。

“对了，今日是初几？”

慧空算了算，道，“十二月初五。”距离他被传灭门案过了一个月，他却觉得恍若隔世。

棠月点头，“还有半个月就是八大宗门的门派大比，不出意外，我等的人就要来了。”

慧空眼神顿时变得锋利，“门派大比，灭门案的幕后主使会去？”

棠月轻轻颔首。

男主当然会去，现在剧情进展到三分之一，男主也要到门派大比上大放光彩了，这是对方称霸一方的重要节点，她当然要去凑凑热闹。

认真算起来，原主和男主的纠缠不算太多。在前期剧情里，她这个女炮灰的角色其实没有太多戏份，一来就被退了婚。只是原主和她不同，原主不甘心被人退婚，在事后不断纠缠男女主，形象算不上正面，当时所有人对这个角色的评价都不高。

事实上，如果原主真正认清了男主的性格，不再纠缠，男主恐怕也是不肯的。

就算没有芥子空间这码事，男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未婚妻嫁给旁人。原主其实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被榨干全部利用价值成为后宫一员，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棠月刚一穿来就是退婚现场，原主正要以死相逼，棠月将长剑从脖子上移开，扫了一眼男主，直接点了头。

不仅如此，她还主动抢了男主台词，把“莫欺少年穷”这一点家男主经典发言据为己有。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靳长明那个狗东西当时莫名其妙的眼神。

从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随时和男主决一死战的准备。

而事实证明，所谓的主角光环并非牢不可破。

这次也是同样的道理，门派大比，她不仅要去，还要光明正大的去。

棠月定下接下来的日程，一抬眼，就发现锅里尚且温热的汤汁已经被慧空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见她挑眉，慧空意犹未尽地拍拍肚子，长叹一声，“贫僧今日便要圆寂，若是能再多吃一碗……”

慧空挤眉弄眼。

慧空疯狂暗示。

慧空眼皮抽筋。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棠月已经抱着白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棠月的一品锅主要受众不是底层百姓，而是那些一心追求绝世美味的老餮。

而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这里地理位置有多偏，也不在乎价格有多高，只要做得好吃，哪怕卖出天价，他们也会咬着牙，勒紧肚皮尝上一尝。

清风楼的掌柜看着账本，气得牙根痒痒。

这些人才是真正追捧清风楼的主流客户，每日不声不响给他的酒楼带来大量的财富，如今这些人被棠月的一品锅吸引走，他还能吃什么，喝什么？不如去喝西北风！

棠月抓住机会，顺势推出了绣球干贝、松江玉烩、蟠龙黄鱼、翡翠龙虾等名菜，将这些只追求味道的人就地圈成自己的粉丝。

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动物，见到棠月这边每天人满为患，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加信赖她的手艺，每到饭点，来排队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棠月抚摸着心爱的菜刀，深沉叹气，“天凉了，让清风楼破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