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青屏山顶风云骤变，至夜，天空阴云密布，青光紫电，落雷落了整整一夜。

清平镇中无分老少均惊慌不已，有那胆大的，或者自恃有几分本领的，聚拢在落雷范围边缘，朝青屏山方向探查。然而雷势惊人，无人能靠近青屏山，因此山中究竟发生何事，无人得知。

沈芸惊得一夜没合眼，凌晨雷击渐止，至黎明时，山顶上空厚重层云渐渐消散，露出碧空朝霞，沈芸踩着霞光走进了山中。

出乎她想象，山中很平静，一如往常，既没有她想象中的山崩房倾，也没有谁受伤的样子。

只是所有人都聚在医所。医所外晨露还未消散的山林里，影影绰绰藏着好些小孩子的身影。

沈芸记得红药曾经告诉过她，那是些山中的小精怪，往日沈芸偶尔也曾见过一两个，没想到今天好像全部都聚集到这里了。

沈芸到时，方知非与红药正从药房走出，沈芸立刻跑了过去，担忧地抓住方知非的衣袖，仔细打量他的气色。

方知非低头对她微微一笑，伸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说：“放心吧，没事。”

方知非好像确实与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可是沈芸却仍疑惑地问：“先生，你怎么……好像老了一些？”

方知非摸摸下巴的胡茬，点头说：“是啊，眼看你们年轻人都成长起来，我也该老点了，还像以前那样，有装嫩的嫌疑，你说是不是？俗话说的，老黄瓜刷绿漆……我打算把胡子留起来，你说，留什么样的好看？”

沈芸说：“先生你怎么样都好看。”

方知非欲要捏一捏她的脸颊，抬起手来又止住了动作，只笑道：“你这丫头，嘴甜。”

于零走出医所房间，对屋外众人说，“好了，病人需要休息，都散了吧。”

说完走过来拉着沈芸的手，说“你跟我来，我继续给你讲解画卷。再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走了，我也要再次闭关，趁这几天的功夫，能多教你点就多教你点。”

接下来的几天，于零每日对着男女两幅画卷，给沈芸讲解人体要害部位，哪个地方怎么下手，伤害最大；同样的地方如果躲不过去，什么方法才能将伤害减到最小。

讲得沈芸快走火入魔了，看见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对方的弱点，脑海中不知不觉就出现类似掐住对方的脖颈，这样一错……的想象。这样想着的时候就会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看得对面那个人莫名其妙全身直发冷。

当这种幻想连续出现了三天，沈芸开始无法忍受自己这样了。她走到于零的画室，站在门口，整个人斜靠在门框上，用一种几乎哀求的态度对于零说：“于先生，我不能再听你讲这些了，你能不能讲点别的给我？”

于零正在用一套石钵在研磨某种材料，转头看见沈芸，微笑道：“你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到底是想进来呢，还是想夺路而逃？进来坐好，有话慢慢说。说说你为何不能再听了呀？”

沈芸犹犹豫豫的，行动虽慢，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进来坐到了于零对面，把自己这几天经常会出现的幻想说了。

“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沈芸说。

于零把手里的石钵放到一边，取一张棉布细细擦拭手指，一边擦手一边慢悠悠地说：“有什么不好？这说明你学进心里去了，对你这样，我很满意。”

沈芸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她知道自己说出的每一条‘不好’的理由，于零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驳倒。再者，能够耐心教导自己，怎么说也是很难得的，对于这种好意自己却说‘不好’，简直对不起于零对自己的情谊。

“也是……是我自己定力不够，往歪处想了。”沈芸最后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结论。

于零轻嗤一声。

“算了——你觉得不能再听，那我就不讲好了。学了这么多时日，我也要考考你，你可要用心作答。”

沈芸连忙正容应‘是’。

于零领着沈芸一路下山到镇中，在那南北东西四方大街交叉路口中央，也就是那清平碑底座之旁，两人并肩而立。

于零的目光逡巡于街道上，很快目光锁定一人，伸手遥遥一指，示意沈芸看他。

那是一个样貌和衣着都很普通的男人，看起来颇健壮，形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