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又来买鱼啦。”鱼贩戴着宽檐草帽,叉着腰招呼赵老太,言谈之中很是熟稔。
夏小七凑近赵辛夷,悄声问:“你奶奶经常来这买鱼吗?”
赵辛夷用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翻着白眼,往上吹了口气,额前的刘海被掀飞,语气颇有些无奈的说:“奶奶每天都要买一尾鱼放生,数十年如一日。”
“放生?”夏小七很惊异,不由得重复她的话。
赵辛夷捶了下头,叹口气:“哎,奶奶总和我说她见过河神,说河神是个顶顶俊俏的郎君,所有姑娘见了都会芳心暗许,反正我不信,你信吗?”
夏小七嫣然一笑:“或许赵奶奶真的见过呢。”
“小七!”赵辛夷气得跺脚,跟在她奶奶和夏小七的身后,握紧拳头,雄赳赳昂首喊道,“我们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赵老太眯着眼,手里提着一尾刚买来的大白鲢,摇首道:“哎哎,现在的年轻人哦,肆无忌惮,没有约束自己的那根线喽。如果河神大人看到了,该是多么痛心啊。”
“又来了,哪有什么河神呀,老迷信。”赵辛夷一脚踢开挡在路边的小石子,心烦的说,“您早就应该听爸爸妈妈的话,把茶楼改成西餐厅,说不定现在都发财了。”
赵老太回过头,用拐棍敲了一下孙女的头,斥道:“发财发财,你个小丫头片子,才多大就整天净想着发财,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都被你妈教坏了。”
赵辛夷双手抱头,“哎哟”一声,不服气的嚷嚷:“奶奶,您别一提到这个就赖我妈好不好,我觉得我妈说的很有道理啊。”
赵老太不再与孙女争辩,只是提着鱼篓低低的长叹:“现在的小孩子唷,总是很快就长大了,像成年人一样失去了对神明的敬畏。
“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都还来不及一一看清楚,哗啦一下就告别了童年,眼睛里少看到多少大自然的奇妙色彩呀,可悲哦。
“哎哎,那么着急干什么呢?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成长,不好吗?”
伴随着老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夏小七耳畔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里面隐约夹杂着轻微的铃铛响。
叮叮——叮叮——
清脆且幽微,仿佛冥冥之中在召唤着什么。
很显然,这铃音只有她能听见,旁边的祖孙俩并未察觉,仍然毫不知情的向前走着。
夏小七扭头,那风是从远处的山头吹来的,迎着日光可以看到半山腰有一座金色的寺庙半隐半现,藏在参差披拂的青树翠蔓之后,只有宝塔顶的金葫芦格外闪耀,发出凄美的光晕。
山下是古代的老城墙遗址,在翠绿的树丛间蜿蜒成一线,犹如宣纸上一道浅细的水墨痕,无声无息,点缀在高远开阔的重山之中,与大青山远远相隔,像是被降下天罚的恋人,永生永世只能遥遥相望,却无法触碰到彼此一丝一毫。
夏小七忽然有些心痛,莫名的,就像被人拿着针刺了一下,那种尖锐且细致的疼痛,远比直接作用在□□上的钝痛更加折磨人。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一条大蛇在“嘶嘶”爬行,鳞片与细草不断摩擦,那声音越来越近。
忽然,有东西破草而出,“嗖”的一下窜上半空,只见大黄从颤抖不已的乱草之后跃出,矫健的身体、狰狞的面目,对着大青山的方向就是一阵凶恶的狂吠。
耳闻犬吠,夏小七瞬间回神,犹如惊梦一场,冷汗涔涔。
“呀!大黄。”赵辛夷跑过来,拍拍大狼狗的头,“你咬什么呢?别咬了,会吓到小孩子的,乖哦。”
大黄甩甩尾巴,驯良温顺地舔了舔小姑娘的手心,赵辛夷被它的舌头弄得直痒痒,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在袋子里小憩的藏墨被吵醒,从里面冒出半个头,碧绿的眼睛闪呀闪,倒映出青翠松柏、长堤垂柳……
蒿草丛没过膝盖,偶尔从中跳出来几只小妖怪,冒冒失失,见有人经过,慌慌张张一头扎进深处。
这地方芳草碧连天,本没有路,说是新街通往七里泷的捷径,其实并没有特意铺什么东西上去,只是走的人多了,用鞋底硬踩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来。
夏小七移开视线之后,那股奇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铃音也听不见了,但刺痛的记忆还在。
好奇心使然,她很想再看一眼那座寺庙,可又有点害怕,最终还是没能克服内心的恐惧,一路上不曾回头。
大黄老老实实殿后,陪同她们一起来到小河边,仿佛尽忠职守的护卫,没再擅离职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