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杜时，见过老爷。”杜时拉着妹妹，跪到地上，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林如海靠在椅子上，随意的道，“听管家说，是小……是犬子买的你，他怎么吩咐的，你说说看。”

杜时有些摸不清林如海的意思，只能如实回答，特意点出，说那位小公子答应了他，他将来可以去科举。

得寸进尺，许是人的天性。决定自卖自身那刻起，杜时就已经放弃了科举一事；可当黛玉告诉他，他可以继续科举之后，杜时再也不想放弃，甚至想借着那位公子的善良，庇护自己的妹妹。

林如海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随意问了他几个中庸里的问题。

杜时偷偷看了眼林如海，心里很是欢喜。这些问题，不该是老爷询问奴才，倒像是老师在询问学生的功课。

确实是个好苗子，林如海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又让杜时随手写了几个字，是标准的馆阁体。

林如海暗暗道了声好。时下习字，学的是颜筋柳骨，书法大家的字，更是讲究神采为上，形质次之。但考场之上，一手规规矩矩的馆阁体，比一手飘逸的好字讨喜的多。

各方面来看，这个杜时，确实算是个人才，但有些过于自以为是了。一个失了自由身的奴才，直接带着妹妹上门，仗着的不过是黛玉的善心，玉儿的善意，不该也不能成为他任意妄为的资本。

如果他不是杜家独子，将来入赘林家，这份心机手段，林如海还要赞一声好。但他是杜家独子，他可不想自己费尽心血，培养出一个心大的白眼狼。

林如海捧着茶杯，静静坐在位置上，一句话也没说。

杜时到底没经过多少事，立在一旁，一点点的慌了起来，额头上开始不停的冒汗，是他得寸进尺了，失了奴才的本分。

“老爷，是奴才，是奴才不懂规矩，可奴才就这一个妹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自作主张，带着她去了书肆，求老爷看在小少爷的份上，收留奴才兄妹两。”杜时跪在林如海面前，扑通扑通的磕着头。

林如海不为所动。

杜时这种人，狠的下心，要是没有软肋，不好控制的很，今日的屈辱，来日飞黄腾达之后，必会百倍报复回来。

不过，林如海扫了杜寻一眼，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妹妹，放下读书人的气节，自卖自身，这个妹妹，想必对他重要的很。

要是这个姑娘卖身契在林家，林如海敲着桌子，沉思了几秒钟。

想来只要扣住他妹妹，也不怕他将来对林家出手，林如海放下茶杯，“府试可过了？”

“回老爷的话，已经过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按你现在的学问，院试乃至乡试，也都是探囊取物，容易的很，不过，扬州一带，读书人多的很，进士尚且不稀奇，一个小小的举人，能做的也有限的很。你小小年纪就习得一手好字，想来也不愿到此为止。”

杜时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林如海，越发猜不透他的意思。杜家的情形，倘若不能进士及第，光宗耀祖，就不过一句空谈。

林如海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他，只随意翻着案上的册子，“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回老爷的话，奴才家里，除了我们兄妹两，只有父亲。”

林如海点了点头，“你是个走能为的，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条，那八百两银子，就当是府里借给你的，你妹妹可以进府为奴，可以签活契，但必须你爹亲自来谈。这第二条路。”

林如海看向杜时，接着道，“至于这第二条路，那就是我收你为徒，但你妹妹，必须跟府上签死契，以后也不能赎身出府。当然，不管你选哪一条路，你的卖身契，我都会还给你。”

林如海话音刚落，杜寻已抢在了杜时前面回话，“多谢老爷，奴婢愿意进府为奴，求老爷收我哥哥为弟子。”

“你住嘴，”杜时低声斥道，又向林如海，磕了个头，“学生杜时，谢过老爷的恩情，我选第一条路，将来……”

“哥哥，我……”杜寻打断杜时的话，哥哥为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她也受够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家里的情形她清楚的很，这位老爷，能帮她从田家出来，必然不是普通人家。

林如海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看向两人，漫不经心地道，“你们不必现在做决定，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如果不能达成共识，今天的谈话，就当做没发生过。一切按照规矩来办即可。”

说完，林如海摆了摆手，让林安将两人带了出去。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杜时就匆匆找到了林管家，选择了第二条路。

杜时的爹，收了林安给的两百两银子，痛快地签了杜寻的卖身契，从此以后，杜寻与杜家，就再无瓜葛。

至于杜时，他身份特殊，拜师仪式也没请人围观，三叩首之后，他就正式成了林如海的弟子，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拜的老师，是太上皇钦点的探花郎。

杜家兄妹两，就此在林府住了下来。

没过两天，就是中秋节。

对于黛玉这个女儿，林如海愧疚的很，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修复两人的关系，无论多忙，每天都要准时回府，陪着黛玉用晚膳。

府上主子少的很，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林如海给府上的人放了假，除了家中无人的，其余人，都可以回家与亲人共贺佳节。偌大的宅子，空了不少。

晚膳过后，林如海正跟黛玉两人在院子里赏月，杜时匆匆跑了过来。

杜时正跟自己妹妹说话，门房上的人找了过来，说是接了张拜帖，楚王殿下和十一皇子殿下来了。

府上的管家，都回家过节去了。他只好一边让人将两位迎进府，一边亲自过来通知林如海。

看到林如海身边的黛玉，杜时直接愣在了原地。琼花街的那场闹剧，他也算是最直接的当事人，他一直以为，是那位姑娘认错了人。

原来，救下他的那位小公子，真的是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