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视线胶着对方烧红的眼尾上。
很久的沉默过后,他似乎叹了口气:“我不叫医生,你松手。”
直到手上的力道才完全消失,温行才起身出去。
他先去跟管家要了一双消过毒的胶皮手套,从药箱里拿出了备用药,又去拿了一块湿毛巾。
“吃药。”
江黎在听到声音之后睁开了一秒又闭上了眼睛。
他却忘了,自己亲自买回来的漂亮玩意,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是温和又听话的。
温行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像是耐心耗尽一样,并不怎么温柔地直接塞了几片药片进去,又给他喂了一口水。
对方的手很凉,与他身体的温度差别巨大,掐着他下巴的手准备撤走的时候,江黎甚至无意识地蹭了一蹭。
温行守了他一整天,除了身下那片地毯,温行没去其他任何地方,用棉签蘸着水一遍一遍将他的唇润湿。
江黎中途醒了一次,那时候温行正好在打电话,他只迷迷糊糊听到一声“烧退了”,后面温行再跟别人说了什么,江黎已经不知道了。
一周后,温行再次找到了江黎:“宿舍人太多了,很吵,我想搬回来。”
江黎坐在餐桌旁,刚擦完手,听他说完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动声色地拿起了前不久才放下的刀叉,又多吃了几口。
温行从上次搬回别墅就在家里戴起了白手套。
他知道这个家的主人有洁癖,温行以前会选择自己避开,既不为难他也不为难自己,现在他却不想再那样了。
大半年过去,他们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块沙发上,江黎有时会在饭后最闲散的时候问一问他的学业。
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两杯牛奶,江黎在跟温行闲聊的时候随手端了其中一杯,姿态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放松。
刚抿了一口,余光中一片阴影刚移过来就被江黎反应很快地截住了。
江黎咽下口中的牛奶,有点甜,还有点腻,他本来就嫌弃,所以他很不满地看向了温行:“你干什么?”
这一次的情景跟上一次奇妙的相似,只是这一次江黎远没有上次那么疾言厉色。
甚至连责问都算不上。
“不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回过神,温行似乎笑了一下,虽然弧度很浅,“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拿的是我喝过的杯子。”
江黎皱着眉头,瞥向桌子上的另外一杯,杯内的液面高度明显要比他手中这一杯矮上一大截,明显才是被人喝过的。
温行像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陈阿姨最近在学着做奶茶,一杯加了糖精,一杯什么也没加。”
“两杯我都尝了,”温行笑着道,“我觉得还是加了糖更好喝一点。”
江黎:“……”
江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放下了杯子,转身上了楼。
走到一半,江黎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你的手套呢?”
“太热了不想戴,”顿了顿,温行无意识地在江黎刚才握过的杯壁摩挲了一下,“我以后可以不戴吗?”
戴也不是江黎让戴的,想摘又偏偏来问他,语气挺像那么回事。
江黎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后来,温行没有再戴过手套,他在周末留在家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那天软件测试耽误了很久的时间,温行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将近零点。
江黎懒懒地坐在椅子里,见到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过来陪我喝一杯。”
温行不知道在想什么走了神,停了好一会,声音有些低:“我不会喝酒。”
江黎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不由分说地把酒杯塞进了他的手里。
直到嘴唇碰到杯壁的那一刻,时钟正好敲了十二下。
温行才想起来,今天是6月13号了,是江黎父母亲的忌日,原来已经过了一年了。
温行如他说的那样真的不会喝酒,没喝多少就趴到了桌子上。
那时候江黎正在看窗外,温行半撑着脑袋也跟着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戳了戳江黎的手臂:“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江黎微微一怔,目光从窗外移到了他的脸上,他静静地盯着温行看了将近两分钟,以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肯定答案。
江黎忽然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了,然后很轻地勾了一下唇:“为什么会这么说?”
温行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回忆,过了好一会才拧了拧眉。
“你脾气好差,”他强调,“真的。”
“你不让我进你的房间。”
“我不小心碰一下你你就会生气。”
“你还把我送你的礼物丢掉了。”
温行说的礼物是一枚平安扣,是他上上周带回来的,当时送给江黎的时候温行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江黎就从Bean口中无意间得知,那一天其实是父亲节。
从那之后江黎就没有再戴过。
“没有丢,”江黎淡淡道。
温行仍然定定地看着他。
江黎觉得他可能是没听懂,但他也懒得再跟一个醉鬼解释。
他坐在地毯上,选择了最直白的语言告诉他:“我不讨厌你。”
这一句温行好像是听懂了,歪了歪头:“真的?”
“真的。”
“那你证明。”
“你想怎么证明?”
温行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他缓缓伸出手,在江黎唇上停留了几秒,片刻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拥住了江黎。
“明天,你会不会把我扔出去?”
江黎的语气轻飘飘的:“不会。”
温行又问:“你的洁癖呢?”
“可能被狗吃了吧,”江黎随口道。
周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江黎挑了下眉:“这样就好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温行直接靠在江黎身上睡着了。
那一晚,江黎维持着这个坐姿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
——
江黎在凌晨三点从梦中醒了过来,他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夜色,从伸手不见五指坐到天光大亮。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其实直到死亡,甚至这一世他提前牢牢地将温行绑在自己身边,江黎都没有深究过两个男人之间到底能产生多深的感情。
江黎太孤独了,这栋别墅里,从七岁那年起,就只有他一个人。
江黎想,只要能陪伴,无论是哪种感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