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雨一下又下了整整一周
毫不夸张地说,新城的地面在一年里可能有300天都是潮湿的。
温父和温母这一次是因为项目顺带回来看看,计划只在新城待一周,江黎赶在出发前去见了一次他们,一个人,没带温行。
但他们去机场,是温行亲自送的。
从很远的机场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季酩和段含林正准备去吃饭,见到温行,就拉着他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吃街。
这附近的路他们都走得很熟了,三个人一起抄了一条近路。
温行走在最后面,先是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他脚步一停,定定地看过去几秒,旋即换了方向。
“温师兄你干什么呢?走错了啊,是这边。”季酩在身后叫他。
温行回头,语气微淡:“打架去吗?”
季酩:“???”好端端地,原来神仙也会随随便便打架的吗?
跟段含林对视了一眼,季酩立马道:“去!”
Bean刚在公司和江黎分开没多久就接到了温行的电话,走到半路赶紧调了车头。
别墅里,管家刚准备让厨房备菜,Bean就走了进来:“先生到家了吗?”
江黎有配备专门的司机,Bean并不是时时都能掌握他的行踪。
管家一看他这脸色就猜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忙迎了上去:“在,”他又问,“出什么事了,很严重吗?”
Bean苦笑:“小少爷现在在警察局,他在电话里没细说,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管家:“……”那可真是太严重了,他连忙拨了三楼的内线。
——
新城龙湖分区警察局,接待室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足。
因为段含林家里有急事,录完笔录就先走了,现在只剩下温行季酩,还有那个刚救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爬上了长椅,撑着椅背站直了身体,向温行伸出手:“哥哥,抱。”
温行刚开了一把游戏,被打扰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抵着她小脑袋将她推开:“你烦不烦。”
小姑娘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很烦人的,还在软软地撒着娇:“哥哥。”
“哥哥。”
温行似乎忍无可忍地,抬了抬眸:“程豌豆!”
小姑娘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诶!”
顿了顿,她欢欢喜喜地道:“哥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呀!”
温行嗓音很冷:“离我远点。”
季酩这才觉出不对味了:“温师兄,”他很惊奇,“你跟这小姑娘认识啊?”
温行这局运气挺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人,不耐烦地说了句:“不认识。”
小姑娘已经懂得很多了,小嘴瘪了瘪,委屈巴巴地纠正:“认识的。”
季酩把程豌豆抱到了腿上,“那你跟哥哥说说,”指了指温行,“你跟这个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小姑娘认真地想了一下,唔了一声:“哥哥抢了我的糖。”
季酩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他?抢你的糖?”
小姑娘用力点头。
“噗——”
季酩捂着肚子差点笑出眼泪,接收到温行凉凉的一瞥,又憋了回去。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温师兄!”
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袖子:“但是哥哥是个好人,他还帮我找到了妈妈。”
好不好人他还不知道嘛,季酩好奇道:“这么说,你上一次也是被他捡了?”
怀里的小脑袋瓜子拼命点了点。
季酩实在是佩服了:“温师兄,你这体质也太绝了吧。”
别人都是到处开桃花,到了温行这怎么就变成了随地捡女鹅。
温行被他们俩吵得完全听不到游戏里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椅子:“你们俩都闭嘴。”
季酩撇撇嘴,一大ー小两只对视了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几分钟后,快要退体的民警老大爷端了几杯白开水进来,一人分了一杯,最后才看向那个长得格外好看的青年。
温行坐在椅子上,黑色棒球帽倒扣在头上,黑色卫衣包住了他的下巴,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就是脸色有点苍白,也不爱说话。
季酩在大爷准备出去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叔,能立案吗?”
说到这个,大爷也不免正色:“能。”
“他们是惯犯,我们的兄弟蹲了一个月都没蹲到,这次多亏了你们。”
那几个人都是黑了良心的人,专门在新城干拐卖孩子的勾当,做案的次数已经不能用一起两起来算了。
接到路人的报警电话,警察就立刻赶了过去,总算抓到了。
季酩听到这个就放心了,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也是真的高兴:“那就成。”
也算对得起身上刚才挨的不少拳头。
白开水放了一会就凉得差不多了,外面的大厅传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
季酩刚给小姑娘喂完水,碰巧看到了江黎的屏幕,笑了。
“这局不错啊温师兄。”
这一局温行竟然已经活过了十六分钟,还拿到了一个人头。
这要是放到平时,他能活十分钟就算非常不错了,遇到人更是等于当场去世。
接待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江黎浑身冒着冷气,大步走了进来。
“江大哥!”
伴随着季酩的声音,温行的手机里,一声枪响,他的人物被别人一枪爆了头,游戏结束了。
江黎刚跟办案民警了解了一下情况,说是有个小女孩差点被拐卖,被温行他们救了下来。
抬眸看过去,不远处,小姑娘正仰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江黎多看了半分钟,就收回了视线。
办案民警:“小孩的妈妈还没到,你们要等一下吗?”
“不用了。”
江黎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情况,就带了律师:“剩下的你来处理。”
律师点点头:“江先生放心。”
民警叹了口气:“我看这小伙子脸色不太对,问他是不是哪受伤了他也只说没事,你们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江黎应了一声,走过去看温行:“受伤了吗?”
温行没说话,只是起身的时候身体歪了一下,又被江黎冷着脸扶住了。
几个人一起走出警察局,Bean去开车了,江黎看向季酩:“你是先回去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季酩刚准备开口,就被温行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肩。
“?”
温行嗓音淡淡:“一起吧,结束后我也要回实验室。”
季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黎,后者站在阴影里,没再说话,就是表情冷冷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车上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只是在开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江黎才冷静开口:“去明熙医院。”
明大附医院是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到明熙医院就要多花上十分钟。
虽然不明白江黎的用意,Bean也没有质疑江黎的决定,立即换了一个车道。
去了医院就是一系列的检查,温行在打架的过程后脑勺被人敲了一棍子,医生猜测可能会脑震荡,拍了脑CT,就先安排他住进了独立病房。
独立病房里。
温行始终沉默,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只是在医生离开之后笑了笑:“哥哥,你的脸色好差。”
江黎没回答,只是问:“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温行看着他没说话。
江黎眼神不由自主地眯了眯:“温温。”
这是警告,温行明白的,但他似乎摆明了想跟江黎闹脾气,垂下了视线。
眸色幽深了几分,江黎索性自己去看,一手按住了温行的肩,一手抓住了他的卫衣下摆。
江黎的手很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就是有些凉。
卫衣刚被拉上去一点,就被温行按住了:“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江黎张了张口,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我……”
温行已经完全偏过头去。
“我给你打了三个电话,就算你当时在忙,后面也没有回过来。”
事实的确如此。
江黎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驳,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无所不能的江先生第一次如此无能为力,他甚至只敢用沉默去逃避。
很久很久之后。
温行冷静地掀起眼皮,忽然挣了挣,想把自己的衣服从江黎手里拽回来。
他看起来难过得要死了,虽然这里面有一大半的成分是他演出来的。
再硬的心肠对上他这双眼睛,顷刻也能软成一滩水,江黎叹了口气:“我的错,以后不会不接你的电话,我保证,可以吗?”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温行那双漆黑的瞳仁里这才有了一点笑意:“真的?”
江黎直直地对上了那双眼睛,温行微深的眸光便如天罗地网一般撒开再收缩,笼住的他只有一个人。
这让江黎几乎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好像看到了几年后的温行。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温行温和又内敛,远没有现在这么会折腾人。
“哥哥,”温行突然道,“我饿了。”
江黎去外面说了一声,Bean很快从附近的餐厅打包了几份盒饭送过来。
温行半坐在病床上,别别扭扭地喝着汤,江黎的眸光稍微有些复杂,他怀疑他是故意的。
温行突然看向他:“哥哥,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啊?”
江黎微怔:“怎么说?”
温行眨了眨眼睛:“我都受伤了,你不喂我吃吗?”
话落的下一秒,一声不算太响亮的“砰”在病房里突兀地炸响。
温行冷淡地看向一直窝在沙发一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季酩,他的脚下,赫然就是刚才那声响音的罪魁祸首。
对上温行不爽的目光,季酩缩了缩脖子,弯腰赶紧把手机捡了,他正如坐针毡,趁着他们看过的时候连忙找机会溜了:“啊好像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出去接,你们不用管我。”
等人走后,江黎才重新看向温行,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略有波澜的目光轻飘飘地投过来:“你到底是脑子受伤了,还是手受伤了?”
温行啧了一声:“想要手受伤也不是不可以。”
江黎瞬间沉了脸色:“把你这句话收回去。”
温行抿了抿唇。
过来好了一会,江黎从他手里接过汤,舀了一勺喂到了他的嘴边,淡淡道:“张嘴。”
“哥哥,”喝完整碗汤,温行又不消停了,“我还要在这儿呆多久啊?我不想住院。”
他自己的演技一向很有信心。
江黎沉下表情:“不行,医生说你最好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可是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很不喜欢,”温行眉头紧紧拧着,“我想回家。”
这是第一次温行用这么低沉又委屈的语气同他说话。
江黎扶额,直觉得这个小祖宗一旦是示起弱来真的要命,让他有些头疼。
半秒之后,江黎毫无原则地妥协:“我去问问医生。”
等江黎走了,季酩才偷偷溜了回来。
“温师兄。”
“你和大哥其实不是亲兄弟吧?”
自从上次看见不该看的,季酩心里就一直好奇得就跟被猫挠了一样。
“你想说什么?”温行冷冷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已然有了寒意,却让季酩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季酩弱弱道,“就是你不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跟其他人不太……”
话说到一半就被温行直接打断了:“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啊,”季酩摸了摸后脑勺,“你们是不是在……”后半句季酩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温行却已然懂了:“不是。”
顿了顿,他补充,“暂时还不是那种关系。”
季酩:“啊?”
刚倒了一杯水正准备喝,温行这话一出,差点让季酩把杯子砸了出去。
冷静了一下,季酩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的意思是想说,你们俩现在其实还是很简单的兄弟情,但是你对他产生了别的想法,想把你们俩变成某种关系,而且你势在必得,我没有理解错吧?”
季酩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还没等他看出点什么,就听得温行以一种轻得不能再轻的嗓音淡淡道:“嗯。”
季酩:“……”
他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江黎很快就回来了,医生那边说问题不大,剩下的程序就交给Bean去办了。
重新坐到车上已经是大半夜,Bean握着方向盘,问季酩:“季先生,我应该把您送到哪里?”
季酩连忙把自己的小区名报了过去。
等好不容易捱到那一声“到了”,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建筑群,车一停季酩就赶紧溜了。
车子再次起动,温行偏头看了一会窗外:“去南庭应该不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