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是韩贵妃。

相比韩秋慈娇娇弱弱小梨花，贵妃韩秋悯确是姹紫嫣红的一朵人间富贵花：披一身火红的狐裘大氅，云髻高挽，眉目绝丽，步履迤逦不乱，由两名宫娥扶着款步而来，比之当年宋禧的母后还有正宫的派头。

也是！如今这后宫，母后早已倒台，信贵妃唯一的儿子东宫太子也没了，也算是她韩贵妃一家独大了。

“公主原来也在”？韩贵妃的声音天然妩媚，她溜着一双凤眸将宋禧瞧了两眼，然后从容脱下外罩的披风，露出五个月已经显怀的肚子。

上前两步，韩贵妃朝苏太后盈盈一笑，然后携韩秋慈与太后行礼：“因走至半路起了风雪，阻了脚步，倒是叫臣妾来迟了，还请太后责罚”。

到底不能真叫两个孕妇拜下来，苏太后赶紧着人将韩家两姐妹扶起来，眉眼间的笑意相较面对宋禧的时候倒实在真诚了三分：“你也太实心了，这大冷天的，你姐妹既怀着身子，何必早晚都来”？

“晨昏定省，是妾身的本分”，说话间，韩贵妃不动声色地拉住正要屈膝给宋禧行礼的韩秋慈，然后微扬下巴径直路过宋禧，行至太后身侧。

宋禧低头专心喝红枣粳米粥，权当没看见。

韩贵妃站到苏太后身侧，接过约素手中的筷碟亲自与太后布菜：“瞧着太后这些日子气色极好，想必胃口也不错，这乳鸽汤正是冬日里用的，太后还请多进些”。

说着，又给太后加了几样爽口的小菜，又将那红枣粥盛了一碗，恭谨奉于太后。

苏太后心中很受用，轻笑两声：“好，你很好，哀家心中有数！也别忙活了，你姐俩也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说完，她便拉韩贵妃坐到自己右手边的锦凳上，又令韩秋慈坐到宋禧边上，然后扭头招了一位嬷嬷来，道：“去小厨房，把羊乳酥酪奉来与韩妃和二小姐”。

嬷嬷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提了两个精致的朱漆食盒过来，打开格屉，果有两碗乳白酥酪，佐以山楂核桃等干果，又淋上晶莹的蜜浆，品相倒是极其诱人的。

只是那腥膻之味太重，即便加了诸多蜜果也压盖不住。

宋禧拧着眉头忍了一时，便将碗筷搁下，就连最爽口的粳米粥配酸酱瓜都不吃了。

坐在身侧的韩秋慈似有所感，顿住了送到嘴边的小勺，侧首望过来，见宋禧面色不太好，于是淡笑问：“公主怕是闻不惯这味儿”？

说完这话，她见宋禧并不理会，便放下小勺，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顿了一下，才继续轻声细语地对宋禧解释道：“其实，初初有孕时，我也是一点腥膻都沾不得，这羊乳更是闻之欲呕，但是过了头几个月，不想却胃口大开了，见着什么都爱吃，羊乳酥酪如今都觉得爽口的很，一点都不觉得膻呢”。

宋禧用帕子静静拭着唇角，仍不言语，不管韩秋慈是故意炫耀腹中骨肉还是别有用心的搭话，她早都不感兴趣了。

又一次被宋禧当众下了脸面，韩秋慈哑然，面上霎时布满了窘色。

此时，忽听得“叮咚”一声碗筷碰撞之声，韩秋慈抬首望去，正见韩贵妃寒着脸色，冷冷地看着她。

韩秋慈微咬嘴唇，委屈低头，拿着小银勺一点一点拨弄着碗中之物。

“都用膳吧”，苏太后瞥了宋禧韩秋慈一眼，然后凉凉地开口。

一顿晚膳用得各怀心思，又沉闷异常。

当然，有韩秋慈坐在身旁，宋禧必然是没什么胃口用膳的。以至于这会子，她连碗筷都不再动，只低头将一颗果子搁在嘴里反复嚼着，一遍一遍嚼成渣，默默挨着时辰罢了。

其实，要真说起来，宋禧身为皇城中最名正言顺的嫡公主，与韩家一介外室女出身的韩秋慈究竟有什么过节？倒也简单，想想，如今也羞于提起，不过是在抢男人这件事上没有抢过她罢了。

毕竟当年的宋禧也是实实在在一腔赤诚眷恋了苏项五六年，而如今，韩秋慈马上就要封诰加身，名正言顺成为苏项的正妻了。

她呢？要嫁给一个傻子！

于是，眼瞅着太后用膳罢了，漱洗完毕，宋禧一刻不耽搁，率先起身与太后告辞。

苏太后见外头风雪已停，时候也不早了，倒也没多留，随便嘱咐几句，便放她走了。

韩家姐妹稍后一步，与太后闲话一时才离开惠泽宫。

甫一步出宫门，韩贵妃一把掐住韩秋慈的胳膊，恼怒地质问：“你做什么给她脸色？若不是我拦着，你还待给她行礼不成”？

韩秋慈沉默地看了她一时，然后垂眸，轻声道：“只要她别再缠着项哥哥就成了，阿姐，咱们也别与她为难罢，无论如何，她也还是皇家公主啊”。

“什么皇家公主？丧家之犬罢了”，韩贵妃冷笑一声，“你倒是好人，不与她为难？你忘了她从前是如何为难我们的吗”？

她拧了一把韩秋慈的胳膊：“就说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如何这般没出息！难道还想被她再抢一次夫婿不成”？

韩秋慈不语，一味低头，抚着揪疼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