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月之中又下了几场大雪,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不过安京城因着万国朝会却是热闹非凡,华国的强大最能体现的便是百姓的安居乐业。
华国皇帝接受来自各国使臣的朝拜,这一日宫门是大开的。荊亘跟在镜天穆身后,她脸上带着沉重的表情:“将军,那范氏在大理寺不会出什么意外吧?”镜天穆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他带着笑意,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无妨,范氏不是一般人,古今要杀她还是会有诸多顾虑的。”荊亘这才安静了下来。华国的皇宫奢靡华丽,乃是早先烨帝所造,为应华字,更是处处以明灯高悬为美,当然这种品味他国之人可能便不能欣赏了,至少荊亘这一句解释一副不能看的神情,镜天穆倒是老神在在,一进大殿便发现济济一堂,各国使臣服饰各异,但都用着半生不熟的官话互相聊天,镜天穆进来时整个大殿顿时一静,说来不过一年,镜天穆的名字几乎响彻各国,这一年大雍边境不太平,和许多国家都有过摩擦,或大或小的战役打了不知道几场,但无一例外皆是镜天穆获胜,因此他在其他国家有“阎王”的称号,如今阎王进殿,仿佛连空气都有些凝固。古今站在殿上与镜天穆遥遥相望,他脸上神色莫名,一双眼睛藏在厚重的官帽下,让人猜不出心中所想。镜天穆性子狂妄不羁,也不管其他使臣,径直往古今的方向而去。“右相大人。”“镇国将军。”古今年近古稀,不过仍然精神烁烁,他长相一般却端的是上位者的从容淡定:“一向仰慕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天生将才,万中无一。”镜天穆年岁上欠缺,却不惧古今的气势:“右相大人才是我辈楷模,小子不才也是听过右相大人的名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这话诛心,却是实话,古今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仍然是端着和蔼可亲的笑,活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两人你来我往,倒是让其他国家的使臣见识了一番好戏。等内侍高喊“皇上驾到”,众人这才落座,意外的是大雍明明国力微弱,镜天穆等人的位置却被安排在了上首。
皇甫嵘冷眼瞧着,深觉镜天穆此人不简单,不过他如今政权不稳,即使执政多年仍然要受古今制衡,如镜天穆这样的人只有合作绝没有对立的意向,他自然知晓这几日安京城里发生的事,可一来大理寺没有上报,他自然不好暴露自己的力量,如今只看镜天穆要怎么做了。“今日是大庆之日,各国使臣皆是上苍子民,当同喜同乐。”于是场上顿时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好一派祥和之景。荊亘坐在位子上,她是场上唯一的女将军,可却没人敢靠近她,她浑身煞气重重,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古今,破有些叫人难受。皇甫嵘早已发现她了,于是略做好奇的看向镜天穆:“镜将军身边的那位将军似乎心情不好啊,可是出了什么事?”镜天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烦陛下操心,不过前几日遇上了不愉快的事,这几日一直都是这样,您也知道女子嘛心眼都不大。”皇甫嵘看了古今一眼,心中兴奋不已,脸上却还是一副关心的神色:“哦?前几日,莫不是在我华国受了委屈?将军不防说出来,朕必定为将军做主。”镜天穆行了一个礼,将荊亘叫了过来:“这里是朝会,哪里容得你这般放肆?快向皇上解释清楚。”荊亘这才行了礼:“请陛下恕小子放肆,只是这几日心绪不佳这才怠慢了。”皇甫嵘神色莫名,却似乎不打算轻轻揭过此事:“无妨,荊将军不必在意,这里是安京,荊将军是客人,没得叫客人做客还要受委屈的。”此话一出,荊亘顿时神色一变:“谢陛下,小子初入安京,可能不太懂华国的规矩,前几日去南山游玩,不小心得罪了一位权贵夫人,那位夫人脾气甚大,二话不说便命人射箭,要当场杀了我,小子哪里想到会遇上这等变故,当时便愣住了,后来一位女子冲了出来为我挡箭,小子方能活命,可惜那位女子却是不治身亡,小子并无其他怨言,只是经此一事深觉华国强悍,深闺妇人也能随手杀人,于是决定在华国的期间绝不多说一句,多行一步,务必要求得安全回国。”这话说出来实在难听,简直是在打华国上下的脸面,因此她说完整个大厅竟是静的出奇,只剩下丝竹之声。镜天穆忙上前教训了荊亘一句,随后十分愧疚地朝皇甫嵘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见谅,荊亘为人直来直去,想来不会说话,其实事情一发生,贵国大理寺便派人抓捕了那位夫人,可那位夫人自称右相妾室,很是威风,而大理寺的林大人也说证据不足不能审判,荊将军性子火爆,这才如此表现。”这番道歉还不如不道歉,简直是黑了右相又黑了大理寺,坐在一旁的百里策脸色平静,而慕容明确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手中的酒杯。皇甫嵘脸色彻底变了,他知道古今势力庞大,却没想到大理寺如今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古今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明鉴,老臣家中妾室唯有范氏一人,她一来性情温顺,绝不会做此等恶毒之事。”此话一出,荊亘顿时怒目瞪了过来,恨不得吞了他,而镜天穆则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皇甫嵘简直有杀了古今的心:“右相这样说肯定有你的道理,不过朕相信镜将军也不是胡说之人,此事怕是坏在那个敢当街杀人的妇人身上,百里策,你是大理寺少卿,可有听说此事?”百里策立刻上前跪了下来:“臣听说了,可这件案子当日却是林大人主审,林大人说这件案子简单,不用三堂会审了。”皇甫嵘顿时拍案而起:“混账,有人冒充右相妾室当街行凶,要杀的还是他国使臣,这个林和居然想要蒙混过关,谁给他的胆子?”朝中众人皆知林和是右相的人,可惜这个时候是绝不能承认的。这时慕容明却站了起来,他步履从容,显得十分淡定:“皇上,臣有事要奏。”皇甫嵘一向信任他,闻言挥手道:“说。”“臣闻天下之事皆是有因有果,此次刺杀使臣事件是国之大事,当日南山游人如织,这件事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着实是抵赖不得,当日游人之中认识右相妾室的人不在少数,陛下也知,那位范氏算得上美人,一向为右相宠爱,嚣张跋扈惯了,被使臣下了面子做出当街杀人之事也有可能,不过以臣之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这样一个美人,不如乘此机会舍了,不仅能恢复右相英名,也能给使臣一个交代。”这,便是阳谋了。范氏大错已成,想要保命已是不行,如今慕容明的这个提议便是逼着右相弃卒保帅,而古今却不得不答应。他跪在那里,白色的胡子微微抖动,但自始至终却一个表情也没有:“陛下圣明,老臣糊涂。”皇甫嵘这才开心起来,呼出一口气,与镜天穆荊亘饮上一杯,整个大殿有恢复了热闹,坐下后镜天穆和慕容明对视一眼,相互举杯对饮,说不出的默契。一时间宴席宾主尽欢,而范宝儿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好了。
洛平堂坐在床上,她身边是荊亘安排的一个小丫头,看着十分青涩的模样,却是军中难得好手。“你们平时里除了打仗可有其他的爱好?”小丫头没想到洛平堂开口,一时有些怔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们,只会打仗。”她有些不好意思,在洛平堂面前总觉得自己粗鄙不堪。洛平堂却笑了:“真是好生羡慕你们,能保家卫国,不受世俗偏见。”她突然转头望向窗外:“你看月色多好,看着这样舒朗干净,其实吧,在她照不到的地方才是真正阴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