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中有佳人而逝,不得而叹,已是香消玉殒。慕容明站在高楼之上,突然生出这样的感叹,抒里立于左右,却面无表情,不复当日嬉笑怒骂:“先生,果真去了?”慕容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从平静里挤出一点遗憾来:“是啊,去了。人生不复昭年,不如去也。”抒里却有些肃然,她跟在慕容明身边许久,如今才觉得将军的演技不好:“将军想必也是遗憾吧,不过先生到底是惦记着的。”慕容明一愣,脸上闪过错愕的表情,然后他便看到了抒里递过来的信,上面是慕容将军敬启的字样,他顿时有些呐呐,第一次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抒里递过信便退了出去,临走前仔细看了他一眼,她总觉得将军对先生是有好感的,不过如今却是再没有机会了。慕容明缓缓打开信,不得不欣赏洛平堂这一手馆阁体,实在够得上科考了。
慕容将军敬启:蒙将军搭救收留,胜堂心中感激,幸得以一己之力也算是有恩报恩,不枉将军一番救命之恩。原先胜堂有私心杂念,如今皆不得法,然家人已至,尘土皆归,胜堂亦踏上归途,感念将军大义,胜堂有两则消息。其一,承侯府之宅原本胜堂买下是为探寻其中奥秘,如今将其转手于将军,当日惠亲王有言府中有两条密道,一条通往右相府,一条却不知通往哪里,将军可尽心查探。其二,范氏手中恐有秘密,当日付氏自己那画舫之女可能皆是其手下,胜堂疑虑范氏手中此类女子不在少数,望将军仔细探查,朝中大臣家宅亦恐有牵扯。将军之恩无以为报,胜堂只盼将军所求皆能成真。慕容明看着这封信,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不甘心,他心中纠结,手上却轻柔十足,等等吧,等自己大权在握,他始终相信自己与洛平堂的缘分还没有尽。
各国使臣已经上路,在离去前,荊亘亲手毁去了范宝儿的容貌,且不许大夫医治。范宝儿既死不了,那么她就要她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洛平堂坐在马车里,却最终没有下车,她原本希望从华国风光回归,如今却是这样收场,也不知道是好或不好。“荊亘,你如今可是有自己的府邸了?”出了华国的地界,已是三日之后,这三日洛平堂皆是郁郁寡欢的模样,让荊亘也变得小心翼翼,不过自出了华国,她似乎又慢慢好了起来,今日更是难得的情绪高涨,问起了府邸的事,荊亘却摇摇头:“还没有。”洛平堂一愣,顿时有些惊讶:“你如今也是女将军了,怎么还没有府邸吗?”荊亘却有些失笑:“小姐,我虽说行军打仗,也得了嘉奖,好听点别人唤一声巾帼将军,说白了自古哪里有女人受封的先例?”洛平堂顿时有些郁郁:“那岂不是说回去了也没个住的地方?你平日里都住在哪里?不会,还要靠我置宅子吧?”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十分惶恐的表情,甚至身子往后挪了挪,颇有一种不要想赖上我的意思,一下把荊亘逗笑了:“小姐,不过一年未见,你怎的这般逗趣了?虽说没有赐下府邸,不过朝廷赏的银子不少,我又有俸禄,早就置办了宅子,您放心,该是我养着你,万不会叫您养我的。”洛平堂这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十分开心的拉了拉荊亘的手,一副吾家丫头有出息的样子,惹得荊亘跟着笑起来,笑声传出了很远。行在队伍最前面的镜天穆这几日也是抓心挠肝,因着洛平堂整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也成日地不得开怀,好几次无故发火,于是下属皆有些避着他,如今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知道洛平堂开了心性,顿时松了口气,回过神脸上已是挂了笑,再不复前几日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模样。
队伍行至平城已是堪堪走了有十日,于是一行人决定停下休整一番,过上一夜,反正过了平城便是悯州,而到了悯州便离大雍不远了。众人包了城中最大的客栈,洛平堂被荊亘劝着决定去街上逛一逛,这平城虽说靠在边境上,却是胡商聚集之地,因此街上十分热闹,也显得风情不同。洛平堂戴着帷帽虽算不上扎眼却也算的异类,且她身边时有荊亘护着,颇有些大家小姐的派头,街上的商贩眼力结实,于是她所到之处老板的态度都十分殷勤谄媚,洛平堂本来没有什么想要买的,无非是怕荊亘担心,不过等她逛上一逛却是被这样异域风情的街道吸引,不一会儿便进了一间首饰铺子,一进来才发现这间铺子不仅卖首饰还提供成衣,且有许多胡女的服侍,洛平堂兴致盎然,逛了一圈后便一头扎进了成衣堆里,让老板呈上了许多胡女的服侍,说是要给自己和荊亘皆买上一身,这个算得上任性,荊亘身边的女兵瞧着有些不满,奈何荊亘也是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两人头挨着头,竟是对着一堆衣服品头论足,瞧着甚是认真,最终洛平堂买了两件,荊亘买了一件,皆是上等胡服,临走时老板殷勤倍至,甚至送了履靴。“小姐怎么想要买胡服?”“买衣服自然是为了穿,胡服虽说有些粗犷,不过胜在方便利落,而且,你不觉得穿在身上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意思吗?”对于这种说法荊亘并不大信,她了解洛平堂,知道她这样做必定有原因,穿着好看或许是个理由,不过最主要的原因绝不会仅仅这样简单,不过洛平堂不说她一向不会问,即使自己如今不是她的丫鬟了,可从内心里来讲自己还是当她是小姐的。
二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不早,店家已经备上了吃食,洛平堂发现里面除了寻常菜色竟然还有胡食,虽说她看着那囊并不十分有食欲,不过到底是异域风情,偶尔吃上一吃也是不错,因此仍是兴致冲冲的尝了尝,镜天穆不知去了哪里,晚饭也没有见到他,这几日他日夜兼程,原本以为到了平城还是歇一歇,哪里知道依然是早晚不见人,洛平堂握了握手中今日刚买的猫眼石手串,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荊亘看在眼里并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朝楼上看了看,眼里露出精光,想着得找个机会和镜天穆好好谈一谈了。
第二日众人接着赶路,洛平堂望着渐渐远去的漫天黄沙,看着渐渐近了的大雍城池,一时间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她眼波流转,从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大雍,我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