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登徒子周亦染快马加鞭向单于城而去,再也没有回头,也不知寻到了逍遥快活否,方霖二人不急不缓,于“参天可汗道”的各处驿站休息数日,方才抵达鄂尔浑河畔。
河水宽敞,可纳数船并行,却平静无风,没有波澜,河水这边是尽数碧绿的草原,偶有见到回纥人的敖包拱起,牛羊穿行,而河水另一侧却是戈壁,草木稀疏起来,渐有萧索之感。
回纥汗国的土地本为突厥汗国所有,突厥人以阿史那部为王族,统领草原,突厥人常年与唐军征战,流血漂橹,靠近关外的部分部族不堪忍受阿史那部驱使奴役,每每兴起战火便是自己的土地遭殃,故而自隋大业年间,回鹘人掀起反旗,依附中原,日益壮大,直至天宝三年,回鹘首领自立为汗,建立回纥汗国,后杀东突厥末裔白眉可汗,天宝皇帝册封其为怀仁可汗,称雄大漠,回纥水草肥沃,马匹众多,民风彪悍,名为大唐藩属,实则强悍之势尤胜昔日突厥。
现今葛勒可汗是为回纥第二任可汗,统领回纥九姓,仿匈奴人重建单于城,方霖二人到时,只见一座由褐色砖石所建,四四方方的雄伟城郭耸立在鄂尔浑河畔的巨大山谷内,大约望去,只有洛阳一半大小,虽不甚辽阔,然而坐落在戈壁之下,却有嶙峋美感,于草原游牧民族而言,已是巍峨巨城。回纥人挖了丈宽壕沟,引鄂尔浑河水倒流,是为护城河,此刻陆远二人牵马上桥,欲入城去,却见得桥头穿着回鹘服饰的一队官兵,手执弯刀,将一个身穿纹凤大红袄,腰系琉璃宝玉绶带的高大男子拱绕在内,在其身旁竟是身着魏晋朝服的大琴殿二殿主琴霁。
“二位小友竟也来到单于城,莫非也是为一观百年神药而来。”
琴霁既有错愕,却也淡淡一笑,甫一见面,并未剑拔弩张。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霖略一思索,却也拱手拜道:“见过前辈,此番还要见识见识前辈琴曲神威,可能击败天下豪杰,将神药夺到手中。”
方霖出言不逊,琴霁挑眉冷笑,却是并未挡住二人去路,而是向那身侧男子介绍二人来历,那男子频频点头,待到方霖二人快要过桥之时,琴霁突兀冷喝一声,内力中夹杂些许冰晶,令人心头生寒。
“大胆小辈,见着回纥王子殿下还不磕头跪拜,真是不知礼数,丢我大唐礼仪之邦的脸。”
当今葛勒可汗仅有二子,长子叶护为太子,此人既为王子,便是可汗次子移地健,据传达干移地健素来与叶护太子不和,明争暗斗许久,未曾想到此人竟是与远在中土的琴霁相互熟识。
移地健沉默不语,不知几人有何瓜葛纠缠,他身后的护卫队却是受到琴霁挑拨,凝视二人,目光不善。方霖捏紧拳头,火冒三丈,若是以往,叩拜这回纥世子也没什么,可如今受琴霁摆了一道,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剑拔弩张之际,陆远暗叹一声,心道今日远在异域,打算息事宁人,正要拉着方霖行礼,身后却是传来一声雄浑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琴殿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来之那人肤色黝黑,呈古铜色,圆脸阔目,宽眉卷须,看起来三分宽厚,三分伪善,头戴一宗兽皮绒毛帽,显得颇为狂野,不知者几以为这便是单于城的守将,琴霁见之,却是道出了他的身份,竟是那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之子,时任广阳郡太守的安庆绪。
安庆绪为人粗犷,眼小而神色多笑意,令人心生和善,似是见着方霖淡妆清丽,衣着佩剑不凡,有异于寻常女子,上前结交二人,二人与他礼尚往来,那安庆绪又与琴霁叙旧,又与世子移地健行草原之礼,方霖二人回过神来,单手置于胸口,向世子躬身一拜,倒是将个中不愉悦含糊过去了。
“既是大唐各地俊杰,大汗定当奉若上宾,单于城内已备好酒席,各位请罢。”
二人拜别移地健,随那安庆绪入城,方霖附在陆远耳边小声说道:
“那安禄山为粟特人,乃铁勒九姓之一,故而这安庆绪相貌看起来与回纥人没什么两样。”
陆远点点头:“我知晓此人,据说靠着侍奉杨贵妃为母,讨得陛下欢心,受封为三镇节度使,在涿州一地权势滔天。”
方霖按住陆远,示意他别说,胡人擅骑射,这安庆绪看起来尤为矫健,又隐隐有磅礴之气,应是多年习武之人,被他听到人后议论,便不太好了,毕竟此前还为自己解了围。
“小娘子竟是出自仙宫门派,在下久仰大名,尝欲使家中小妹前往习武,奈何没有路子,找寻不到那般神秘门派坐落何处。”
“郎君说笑了,节度使大人府中幕僚甚多,高手如云,随便一人便可传授高强武艺,我这等偏僻门派算得了什么,不过节度使大人若是有意,小女子可为家师做主,收大人千金入门派修行。”
“你是不知,府上那些幕僚良莠不齐,弱的太弱,没有多少学问,厉害的却又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甚是难以降服,要他们办事,比登天还难,故而我才与那河北大琴殿礼遇示好。”
三人有说有笑,安庆绪乍看十分爽朗,不过片刻交谈,已是与他们熟稔,此番已是过了城门,交上文牒,入了单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