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贼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哈哈,老夫就知道,你这疯女人自诩清高,自命不凡,整日以玉仙子自居,实则水性杨花,恐怕早就跟这傻小子有染,难怪这只淫荡凤凰好色成性,却唯独对你情有独钟,怎么,面对这玉面周郎下不了手罢,老夫便知道…”
终于碧天王出了一口恶气,便是要激怒缘道惜,让她乱了方寸,自己好出手偷袭,只是让他万般未曾料到,缘道惜的怒气尚在酝酿之中,未曾失措,周亦染却是不能忍受了,竟勃然大怒,攥紧碧天王的衣领,将他提起地面半尺有余,脸上青筋暴鼓,热浪滚滚。
“住嘴,不许你污蔑惜儿,她与我是清白的。”
“你…”
莫说碧天王从未见过一向甚好欺负的周亦染这般愠怒,便是他自己,亦有些怅然若失,往来臭虫嘲讽他与缘道惜有染,他向来不怒反喜,今日这般失态,真的是不堪污蔑清白么。
江滩上那两人愈发力竭了,恐怕不出半个时辰,都要败给主上,被他吸成人干,自己若对镇守襄阳的这三人出手,他们必死无疑,自己还能为惜儿求得到情么?多半求不到,便是惜儿自己,也会求得自刎的。这番局面,除非自己能带着惜儿远走高飞,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奈何他是天上的朱雀,却飞不出江南大地,便要被侯君炎翻手扑下来。
“周亦染,你让开啊。”
缘道惜见来瑱与陈洛先险象环生,不禁大急,却见周亦染转身对他说道:
“你杀了他又有何用呢?主上不会放过你们的,凭你们的武功再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缘道惜声音发冷:“那老贼自会有天收拾,这种杂碎,我便代天收了他。周亦染,你若是还欲劝降的话,便不要再说话了,你不配做江南人。”
“我是钱塘人,离大海只有一步之遥,惜儿,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在大难临头之前,带你去看看雁荡山的风花雪月。”
一刹那仿佛玉面书生的浪荡性子悉数退却了,夕阳照在冠玉般的侧脸上,泛起红蒙蒙的光,仿若一块沁血璞玉一般,历经百年沧桑不曾失去光泽,而血色却是愈发浓郁了,白袍书生对玉仙子的誓言情真意切,只是这般如梦似幻的场景,却是显露在这片喊杀不断的修罗场上。
梦幻终究打破了,侯君炎一记四象神掌,四色荡漾,将来瑱打得吐血败退,翻手一抓,要去吸他武功,所幸被陈洛先以乾元功化掉,堪堪救下一条性命。
侯君炎见状冷笑,空出半刻时间,伸掌在大地上一拍,借力用力,向缘道惜飞来,一指指向她咽喉,缘道惜拍掌去接,却完全不是对手,手掌被他的浑厚内力洞穿,痛入骨髓,又是一掌拍来,浑然抵挡不住,肩骨碎裂,经脉寸断,手臂软踏踏垂下,倒在地上,浑身疼痛,挣扎后退。
“你好像给老夫制造了不小麻烦,老夫突然不想杀你,今日废了你武功,看你还能不能在江南掀起义军,阻碍老夫北伐大业。”
侯君炎五指之间环绕水波状的真气,这一掌拍下,缘道惜便要废掉,此生都拿不起剑了,与她夫君缘道修一般,迅速枯萎老去,没有几年可活,缘道惜将眼睛也闭上了,脸上皆是死志,未曾杀得碧天王是她无能,能去地下与夫君相见是她幸运。
水波纹状的化功大法就要落在缘道惜身上时,斜刺里窜出一道白袍身影,周亦染奋不顾身,替缘道惜接下了这致命一掌,那水波纹内力渗入周亦染体内,不消片刻,便将他修炼十几年的浓郁内力化得一干二净,恍若一阵橙红色的暖气在他周身一震,如同烟雾一般散去了。与之而来的是浑身经脉剧烈收缩,而后老朽枯萎,浑身剧痛抽搐,汉水浸湿白袍,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了。
尤其是周亦染用自己的心脉去挡了这一掌,侯君炎的掌力何其厚重,胸腔瞬间塌陷下去,一颗火红的心脏瞬间千疮百孔,血液流失,带走了周亦染一身精气,侯君炎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玄天王被袭杀令他惋惜,陈洛先背叛令他痛恨,唯有这赤天王痴傻,让他恨铁不成钢。
“你这竖子,真是朽木不可雕,老夫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宽恕了你这么多次,你还要背叛老夫,真是让老夫心寒啊,唉,这世上人,总是这般执迷不悟。”
“亦然报答不了主上授业之恩,只能以死明志了。”
侯君炎气得胸口起伏,将他泄了气的身子扔在地上,正想给那缘道惜一个痛快,身后方杜抵挡不住二人,又拍马杀来,侯君炎只觉自己这把破烂身子骨十分疲惫,强自打起精神去战两大高手。
缘道惜感觉眼睛变得湿润,不知是汉水连绵蒸腾数日的雾气还是襄阳城外的狂风吹松了她的眼角,总之眼眶湿润,忍不住有泪水划落,缘道惜单手持剑插进泥土里,挣扎着爬了一丈,爬到周亦染身边,那白袍变得污浊,胸口朱雀塌陷了下去,缘道惜的手有些冰凉,亦有些颤抖,向那个塌陷的洞口按过去。
缘道惜的内力不像她的人那般冰冷,反倒是很暖,如同江南和煦的东风一般,吹暖人的骨髓,只是周亦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纤细的手臂拿开,轻声说道:
“没用的,惜儿,我要死了,不要浪费内力。”
“你有什么遗言,你有什么要嘱托的人,我的腿脚还利索,我去帮你说一声。”
清冷的声音微微发颤,不知还能强撑多久。
“没有,我是孤儿,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朋友。”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我在听着。”
缘道惜不理他,依旧将手按在他胸口,为他送去内力,不管周亦染告诉她,不要她浪费内力,只求自己的内力渡进他那塌陷的胸膛后,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只是弥留之际,是周亦染一生之中最为自然的时刻,他只想在这黯淡夕阳下,静静看一会儿缘道惜的脸。
“这一辈子过得好累好无奈啊,希望来生,能做一个穷苦书生便好,考不起功名也没什么,宁愿自己从未去过钱塘,从未见过雁荡山。”
隔着单薄的白袍,缘道惜几乎能感觉到,那颗心脏跳动得愈发微弱,温度渐渐变凉,自己送去再多内力,都暖不了他,仿佛有血迹从自己五指渗出,缓缓流进泥土里,可是自己手背上,只有光洁的汗水。周亦染如玉般的清丽面容,仿若生出了三寸皱纹,只是她知道,等不到周亦染变老,他便要离开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