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气功给予我的

走在三月的阳光下，虽然步履蹒跚，虽然只有二三十米远，她的心底也像春风般欢快。患重症肌无力症卧床二十多年的孙恂，终于站了起来，走了出来！英籍作家韩素音女士赞叹说：奇迹，中国气功这么神奇！

我初练气功的时候并无多大信心，只是因为绝症无治，求生心切才练了起来。第一位师傅廖厚泽先生是名医周潜川传人。他当时因受师之累，停职在家，生活困窘；但他义务为我治疗三年，有时还要送些药来，只因我家境也困难。廖先生教授我静养功。先讲功理，他说，人生天地间，阴晴圆缺，旦夕祸福都是寻常事；物在身外，纯善唯本性与天地真气交通，则胸怀坦阔，身心相合而平泰。那时我还不懂儒道释说，但善良和敏感使我很快悟到，这是康复的大希望，是利己利人的好修炼。那时，由于病笃，我的全身松弛不能动，唯有用意志力维持一丝丝呼吸，这倒帮助我“排除杂念，气随意行”，而且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练功（因为睡眠时呼吸停止，总不敢睡）。三四年后，手足有温麻感，呼吸也容易些了，这期间，为邻人写信，给小孩讲故事都很吃力，可是心里很快慰，证明自己还有用处，坚持活下去，将来或许用处更大些。当时并不明确，这个意念也是气功的一部分。

几年下来，不知不觉一个个愿望都实现了，感冒次数减少了，撤去了头顶的布罩，吞咽好转了，能自己吃一两软米饭；可以转转头，侧侧身；讲话、表情也容易些了......别小目的地这些微小的进步，对于我，这可是意味着起死回生啊。

我憧憬着能坐起来，能自己穿衣、如厕，以再减轻一些母亲的劳累。可是母亲已经倒下，她患癌症去世了。我也一心想随她而去，哪里还有心思再练什么气功！几年的熬煎，前功尽弃，而且添了厌食症（可见功夫太浅）。绝望中我说服亲友，开始独自生活，试试“置于死地而后生”。将死置之度外，反而平静了，每日生活琐事十分艰难，但心平气和，一桩一桩设法解决，竟也维持了下来，有了几分自信和希望。

天津南开大学归侨郑观义先生感叹于我的不幸和奋争，通信教授我形意功站椿桩。开始，我要靠住床和桌子才能勉强站十几秒钟；手不能作抱球状，就叠放在丹田处；实在站不起来时就躺着练。形意功讲求“自然”，身心舒展，人与自然融合、交流，得自然真气以调身心。我开始理解的自然就是山川自然景像，练功时想像童年故乡的大海与青山，小溪与绿野，由于有多年气功的基础，很快就恢复了气感，平时也心有所系，氤氲愉悦，充满生活乐趣。因此，做事的欲望强烈起来，便于1982年创办了北京病残青年俱乐部。这是中国第一个肢残人组织，尝试的工作极难极劳累，有时竟要插氧气，但是，看到能为残病朋友带来帮助和快乐，心里也充溢着极大满足，身体不但没有垮掉，反而逐渐好转起来。

我的第三位气功“师傅”是包挂文气功师，尽管他声称“不收弟子，因为没有遇到有德行的人”，但是他的言行确对我教益非浅。包老先生是名气功师，已能辟谷49天，航天部和海军医院为他做过外气发光、灭菌等实验。他的诊所每天门庭若市，还被请去为要人发功。但是包老在一年多时间里，自买车票，义务为我治疗五十余次，使我病情大有转机，病后二十多年第一次走上了大街！我感谢包气功师，他答曰：天地道德同源，善良为人之本性，你为人善，所以得气。这一点，包老先生自己已经证明了。而另一方面，我体会个人的悟性也很要紧。人们常常说气功是“信则灵”，佛教讲“愿、信、行”，基督教讲“信、望、爱”，我认为本质都是指意念，或称悟性。尽管意念的本质、发生和作用还未被现代科学阐明，但客观事实应该是性的，是可信的。不相信或半信半疑，就没有理想量的意念，就不会产生气功的能量态。

气功使我的身体日趋康复，气功也不断地改变着我的观念和心态。现在我认识到自然即指宇宙整体，人处在宇宙大系统中，当然是和它息息相通的。中国古代的《易经》已经作了精辟的论述，气功正是生物的实践。自古至今，练功的人有的是为祛病延年，有的是为济世救人，还有的人为脱尘永生，但共同的愿望是认识生命的本源，希望生命能进入到一个更久远，更随意的层次。这个辉煌的梦想如同人类奔月的梦想一样自然。

大自然的招唤和亲人的挚爱，使我几番死而复生。我便在生生死死之中认识了生命的也认识了自我，原来人确实有许多条命呢。

二十八年过去，近五十岁的我觉得自己依然年轻，依然做着璨烂的梦。并且随着身体的好转和阅历、知识的积累，将那梦境艰难地实现出来。除了生活能基本自理外，还能写文章，编书，译书了。自1982年成立北京病残青年俱乐部以来，便全身心投入到为残疾朋友服务之中，办刊物，办图书馆，当“红娘”，搞心理咨询（于心理所函大毕业）等等。如哲人所说，爱比被爱更幸福。

八、致挖掘者

苦难是山，山里的一些人在挖山不止，他们演出着人间壮剧。

你如果横向挖掘，可以早日通到地面，但你不。你选定通向山顶的遥远路线，何况是垂直挖掘。你成功了，勇敢的挖掘者！

你幸运的挖出了文学之泉，本来你可以随泉喷涌，跌瀑穿峡，奔腾入海。但你不，你守住仙女之泉，惟与天籁歌吟。你满意了，执着的挖掘者！

你既不向地面，也不往山顶，你觉得苦味蛮好，清心明目，消灾去病。于是，你歌之舞之，不经意间，销蚀了好大一片山体，且别有洞天。你惬意这个世外之家，你是智慧的挖掘者！

“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你理解为，别人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你勇敢，智慧。但你高傲。高傲不同于高贵，你拒绝同情。因此你悲愤，悲凉，四季漂泊得很累。你是自戗的挖掘者！

感谢维纳斯女神将这可歌可泣的山中壮剧展演给我们，使我们认识了挖掘苦难的众英雄！认识了苦难人生的魅力！

九、窗

刚搬到这屋子那天，哥哥要把临街的窗户钉死。

“这么矮，又你一个人，不安全。”

“别！”我坚持着。于是，哥哥安上拉绳，我躺着也可以开关窗子了。

这就是我的“世界之窗”。

哐当！呜——这是清洁车倒垃圾。凌晨一点多。睡不着了，练气功。

唰——唰——唰——，这是扫大街的声音。大约四五点钟。

“蹓弯去呀您？”

“哎。都扫这么一大截子啦，他赵大爷。”哦，老人姓赵。好像见过。病前我也爱扫街。

“这扁豆多少钱一斤？”

“三毛。”

“您的呢？”

“两毛五。自家地里摘的。”

车铃响，买菜的妇女上班去了。胡同里的农贸市场近日发展到我窗下。

“你看这一街两溜的小白菜，卖谁去！”不知道这位卖卖自家豆角的人在跟谁发牢骚。“去年蔬菜公司的人来传达市政府指示，让种三万亩小白菜。咱听话，种啦。可好，今年把菜拉到菜站，又说超了，不要了。不要了？说得轻巧！就该拉到市府大院儿去！天天儿喊改革，可......”

能发表这等水平演说的人，起码初中毕业。

中午，一阵急雨。胡同里乱了一阵就静了下来。忽然窗户被什么遮住了。

“屋里有人吗？”窗下一个小孩子问。

“有。哎呀，是死人吧？”已坐上窗台的孩子答。噌，下边的也上来了。

“不是。是睡觉呢。”

“地上没有鞋呀？”

“床那边不是有辆轮椅车嘛！”

“反正病得挺厉害的，快死了。”

“别瞎说。你看床上那么多书。告诉你吧，我妈腿也有毛病，还当了厂长秘书呢！”

“真的？”一阵窸窸窣窣，“咱们把这个给她吧？”

“行！”一道白光飞了进来，正巧打在我脸上。

“打着人家啦，快跑！”

我拿起那“UFO”原来是一枚纸箭。我吻了它，泪水差点儿流下来。

初升的月华连同树影漫洒在床上。朦胧中传来窃窃私语：

“钱的事儿。老太太吐口儿了没有？”

“再等等儿。”

“还等，再涨价儿！彩电都舍了，还怎么着呀？”

“又没说不买。老太太也不容易，还有俩兄弟没办事儿呢。”

“老顾你们家，不管咱们自个儿。你心里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