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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湮在林府养病足足养了一个月,才算勉强调理无碍。畏寒畏风畏水,简直像个瓷娃娃,除了在屋里待着,什么都不可以做。
九月仍旧是盛夏酷暑时分,房间门窗紧闭,闷热如同一个蒸笼。
可怜萧湮不能扇风不能用冰降温,连酸梅汤之类凉性的一律不可以用来解暑,因为过于体寒消受不起。她一度热到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就是个旱魃,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在向外散发着热感。
菱形格的方窗被白鹄用隔热的鲛丝遮着,比往常的窗帘更加隔光,窗外的亮光几乎一丝丝都无法漏进屋内。
所以外边明晃晃的大太阳晒着,屋内确实昏昏暗暗仿佛晚上。一溜儿的青花琉璃镂空灯被排排挂在屋内,灯焰如豆。透过琉璃灯罩印出五颜六色来。
萧湮颇为不美观地趴在床上,托着腮看这五光十色的灯,刚好照得屋内的白鹄忽绿忽红忽而青色。她真是恶趣味,非要用着晃眼睛的琉璃灯换下原先的白瓷灯,不过她除了找点这来玩,也没有别的可消遣了。
白鹄手里拿着一卷《天一阁解密卷1》,正在低低读给萧湮听。
“……天顺八年举二甲进士第一,授庶吉士,官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弘治八年以礼部右侍郎、侍读学士入直文渊阁,预机务。立朝四十年,柄国十三载,清节不渝。官至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
“不行,不行。白鹄你读的太多了,精简一些,通俗一些。这老头子胡子都要掉没了,我记他这么多事情做什么。”
“好吧”白鹄无奈长叹一口气:“这是清流一派的人,当然,相党从前喜欢叫我们林党。”
“喔,那是不是说这是自己人?”
白鹄耐心道,“不能这么说,适当时候可以予以信任。朝堂之事,有几人是坚定的盟友呢。所谓派系,只不过暂时有共同利益在一起捆绑而已。”
“所以清流一派,就是传说中的只靠高尚的道德情操,以及坚定的革命友谊维系起来的假党派呗。没有利益的党派,风不吹都可能会散,对不对?”
……
“也…不能这么绝对吧。”
“理想信念这种事情,入朝十年二十年的天知道会不会变质。要靠这信任他人,不是亲自把自己后背暴露给敌友不明的人吗?”
“我见老头子这么多年没少提携过年轻士子、寒门子弟,十不存一。最后都投入了什么相国公、历国公麾下,还有一些报上了文彬的大腿。”
停顿一番,萧湮冷声道:“偶有不占派别中间随风倒的都算有良心的了。嗯…还有些最终忍受不了朝堂黑暗理想破灭,申请下放地方官的人都算出类拔萃了。”
“什么清流一派,怕是大多都是给自己脑门上贴个金牌不需要付钱的货色吧。”
……
白鹄张目结舌居然无言以对,才想起来自家小姐本就不是不开窍,而是太懒了。一旦有兴趣了,一针见血的犀利。
懒得时候懈怠地绝对罕见。小姐可是少数不乐意动弹时,能够一个人在床上津津有味把同一本戏文翻来折去,看半年的人。只是因为懒得去搜罗新的戏文来。
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无论看什么,都能一点就透。小的时候,林太傅教他天象算学,旁人学起来艰涩枯燥的星辰轨迹,小姐竟能像玩积木似的一五一十兴致盎然。
颇是痴迷了小半年,林太傅都要满心欢喜寄以厚望打算教一个天算奇才出来。却不料小姐她玩了一段时间认为没意思而且容易掉头发,死活不学天象算学了。
直把林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道:“你…你…你这丫头,明明就是块美玉的料,非要把自己懒成一块顽石。”
年纪小小,站起来才刚刚够得到林太傅膝盖的小姐,当时是怎么说来着,嗯软软懦懦的声音说着中气十足的话:“我这么聪明就是为了,只做能让我开心的事情啊。”
老太傅倒是怅然一笑,仿佛放下了什么。
从此再也没有主动要求过小姐,自家小姐一路鸡飞狗跳上房揭瓦过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