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和玄盈谈完话回到家宴上时,家宴已经快结束了。宴散后杜明尧和玄盈乘马车回府。
杜明尧向她道:“看你心神不宁的,杨姨是病得很重吗?”
玄盈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听他突然出声,才反应过来,看向他忙道:“杨姨一向身体康健,这次突然生病,我有些担心。”
杜明尧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回去以后我挑几盒上好的药材送进宫吧。”
玄盈笑道:“好。”
玄盈想到眼前的这个温和善良的青年,没有多少日子就要被处死了,突然就觉得心里并不是那么好受。
他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对李承乾太忠心了,这种刻骨的忠心蒙蔽了他原本清醒理智的头脑。明尧为了扶李承乾登上帝位不惜助他逼宫谋反,或许他到现在还可笑地认为他是效仿当年的玄武门之变,以为在这一场政变后,就能开创一个新的太平盛世,像阿爷开创贞观之治那样,彪炳史册,流芳千古。
玄盈突然说不出杜明尧究竟错在哪儿了,似乎是没错,但却必然落得个失败的下场。成王败寇,大抵如此。
她感到了不忍心,甚至心里还为他感到悲哀,一丝丝一缕缕渗透进皮肤的悲哀。
不不不,他是个乱臣贼子,死有余辜。玄盈在心里劝说自己道,试图压下不断蔓延出来的愧疚之情,却怎么也压不住。
玄盈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明尧,上次你说你要送我一只猫,怎么猫还没到?”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不要招他怀疑。
杜明尧忙回答道:“我还没找到特别漂亮的猫,等我找到了再献给贵主。”
玄盈接着问道:“那要是找不到呢?”
杜明尧笑道:“那就慢慢找,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总能找到一只最漂亮的猫。”
看着他脸上自信的笑容,玄盈忍不住在心里想:他哪来那么多日子呢?
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李恪说的没错,皇长兄能被逼到今天,她不是没有责任的。她一心想扶持李恪登上东宫之位,她并不喜欢皇长兄做这个太子,她也想拉他下来,背后的事她没少做,也从不后悔。
可是能不能让明尧活下来呢?
“贵主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臣说?”杜明尧看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明白总感觉玄盈今天看他的眼神不同寻常。
往常玄盈都是只在他主动和她说话的时候才会把目光投在他身上,但今天却时不时地看着他。
玄盈道:“我记得阿爷赐婚那一日,你和我说过,你从来都没有对哪一个女子动过心,对吧?那你和我成婚三个多月了,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杜明尧好像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他先愣了一下,接着确定自己没听错,然后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会儿语序,方道:“臣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贵主,是贞观十二年十月,吴王生辰的那一天。当时臣觉得贵主长得很可爱。后来,每次贵主来东宫,十之八九臣也在。
臣记得贞观十五年春天吴王从封地回来,宫中举行宴会,贵主穿的那件湖水蓝色的衣裳,衬得您清新明丽,娴静优雅。还记得高阳贵主约马球赛那天,您夸奖臣与长风配合的好。”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臣很仰慕贵主。总觉得您平时总是镇定自若,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很有贵主的气派。贵主对政事也很通晓,臣觉得与您很有话可说。”
杜明尧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神情一直很紧张,他停了停,又接着道:“臣希望能与贵主一直长久相处下去,希望您不要厌烦嫌弃我。”
“你怎么这样谦卑。”玄盈笑道。
他是一个好人,可惜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这么想。
玄盈当年读史记的时候是那么喜欢项羽本纪,赞叹他的悲壮气节,死得壮烈。可是真的面对生死的时候,却全然做不到洒脱。
当晚,香荷边给玄盈点上灯边道:“贵主您决定要按三郎所说的去做吗?此事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玄盈摘下头上的簪钗,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犹豫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这样一来,郡公肯定会被处死的,您真的忍心吗?”香荷不忍,劝说道。
“我不忍心,但即使我不做,三兄也会找人告发他。何况他们咎由自取,妄图颠覆皇权,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