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命令天戟都收拾拔营。在去往邵武的路上,谢启绕路来到父亲与张汉真交战的地方。战场被打扫得很干净,除了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什么也没有。
谢启等人进了邵武。大帐中,谢启高坐帅位,众裨将站在下面。谢启任火云军都虞候,父亲谢望不在,他就是火云军的最高统帅。
“我要救父。”谢启平静地宣布。
这个决定并不出乎意料,谢氏向来重视人伦,谢启又是一个孝子。
杨云拱手,“都虞候有所不知,大帅严令我等保守邵武,不准轻出。”
火云军向来军纪严明,一旦命令下达,没人胆敢违背。
杨云杨雄与谢望的年龄相仿,跟随谢望转战南北,看着谢启长大,是谢启的长辈。谢启很尊敬他们,平时都称呼“杨大叔”、“杨二叔”。
这俩人并不是亲兄弟,以前彼此也不认识,后来在军中并肩作战,惺惺相惜,便结为兄弟。杨云性格沉稳有些谋略,杨雄脾气火爆却很听杨云的话。
赵杰和与父亲共同被围的唐猛都是谢启从军后才加入火云军的裨将,年纪均长谢启八九岁但比杨云杨雄要年轻很多,算是谢启的同辈人。
赵杰武艺高强不逊色于老将杨云杨雄,有“小赵云”之称。虽无法与谢启相较,但人长得英武,更兼性子稳健,可以信赖倚靠,委以重任。
唐猛却截然不同,与他的名字一样,样样很猛。性子凶猛冲动,武功勇猛过人,长相也彰显了他的猛。浓密卷曲的虬髯,大大的牛眼,大大的鼻子,一张阔口,声似洪钟,偏偏他还很呱噪,被白文裕戏称“唐鸭”。
谢启:“大帅被围,我现在是火云军最高长官,任何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
谢启命令赵杰准备火把,至少要五千个,越多越好,此外还需准备扁担木棍;命令杨雄准备火箭火油等引火之物,还有滚石滚木,也是越多越好。最后下令火云军兵士们轮流睡觉休息,一更天升帐准备出发。
三位裨将离开了大帐,白文裕走到谢启身边,“长卿,你有几分把握?”谢启,字长卿。
谢启自嘲笑笑,“你说我谢启是个什么人?”
“谢启,他是个什么东西。”张汉真在营帐里摩拳擦掌,“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你说谢家人有没有种?他敢不敢带人出城救他老子?”
幕僚赶紧讨好,“这种年轻人遇事头脑最是冲动。我料那小儿今晚一定出城。到时邵武就是大帅的了。”
张汉真哈哈大笑,“谢家小子回来真是太好了。僵持了这么多天,闷死我了。你多派些斥候出去,严密注视邵武的一举一动。”幕僚领命而去。
夜幕低垂,星隐月晦。
一更天,邵武东城门大开,一队队兵士陆续走出。
树丛里趴着的镛州斥候看得非常清楚:一个年轻小将在前,身后跟着一员大将带着千名兵士,然后又是一员大将和近千员兵士,最后竟然又走出一员大将和近千名兵士。
斥候瞪大了眼睛,天啊,守卫邵武的三员大将都出城了,那么何人守城啊!他们小心爬远,然后飞奔去向张汉真报告。
火云军缓慢行进,镛州斥候跟了三四里见无异样悄悄远去。他没有看到火云军行了五里后突然分成三路,向着不同的方向急行军。
谢启带着五百天戟都打马直奔困龙岗,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困龙岗外围。
困龙岗是一座高二三百米,形状似半握拳头的矮山。山冈中类似掌心的位置向里凹进,面朝西北方向。山上有一块高高的崖石形似龙头,崖石下面有一段光秃秃的土包,很像一条龙被山压住盘踞不能挣出,因此得名为“困龙岗”。
孟坚领着三千兵士包围了此山,大营就安扎在避风的掌心位置。张汉真扎营的地方离困龙岗不远,两者之间相聚大致十多里。
谢启举起右拳,身后的天戟都无声地分散开。一半兵士跟着谢光携带着火把绕向山岗的东面,一半兵士在谢智的带领下开始寻找合适的地点布置他们带来的火把。
所有马匹都带着口罩,以免骏马嘶鸣暴露行迹。马蹄上也裹了厚布使奔跑时毫无声息。暗夜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谢启和谢明无声无息地靠近掌心位置,那里火光最亮。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靠近篝火,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大营里的镛州兵,听到兵吏的呼喊喝骂声。
谢明额头冒汗,心如擂鼓,这个距离太近了,太冒险了!他悄悄打量谢启,见他神色专注地盯着镛州兵大营。
一个身材颀长的将官站立在兵士面前发号施令,“……埋伏在南面……从西面包围……李都头……大营里……埋好引火之物……赶快准备。”
他背对着谢启谢明,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晰。
靠近谢启谢明的一军吏冷冷说道:“孟军主,张帅传信说看谢启的行军速度大致要四更天才能赶到。您是不是让兵士们多睡会,养足精神才好包上一个大饺子。”
看来那位将官就是孟坚无疑,谢启心想。
孟坚发火音量拔高,“张帅说谢启可能会在四更天到,不是一定四更天到。我现在是这里的最高统帅……胆子质疑……五十军棍。”
又是一片嘈杂声。有人求情说请看在张帅的面子宽恕那人。谢启一拉谢明,俩人悄悄退出,无声离去。
这个孟坚不能小觑,谢启微皱眉头,看来他只能提前动手了。此战取胜的关键就在时间。困龙岗这边,他们能越晚动手,赢面就越大。
可现实往往残酷。即使他没有听清,谢启也知晓孟坚的安排,因为只要换位思考,一切就清清楚楚。
父亲现在就是一个诱饵,一旦他这条鱼上钩出兵来救,诱饵就没有了作用。孟坚一定会在恰当的时间放火烧山消灭诱饵。
当火云军赶来见到山上火起,将士们一定会焦虑急迫往山上冲去,步入孟坚预先埋伏好的陷阱。这一环扣着一环,每环里都是狠戾的杀机。
谢启用兵前不算胜只算败。今日一战关系到火云军的存亡和父亲与自己的生死。
战场上经常有各种突发情况,有时一个微末的因素就能让战局翻转。孟坚和那个被他责打的军吏都是这场战局上的变数。
谢启对谢明耳语几句,谢明打马向着山岗的东面绕去。
谢启回到分手处与谢智汇合。兵士们将马蹄上的裹布除去。谢启对身边的兵士点点头,那人举起弯弓。
一支火箭射入墨黑的天空,仿佛利刃割裂夜幕。
东边马上升起了另一支火箭。
天戟都兵士们齐齐上马,高声呐喊:“邵武谢启在此,尔等速速投降。”
远处东方也传来喊声,“建阳查文徽在此,尔等速速投降。”
震天的喊声,撼地的马蹄声摇晃着困龙岗的大地。在镛州兵呆愣之际,飞驰的天戟都已到近前,箭雨如织,转瞬一排排镛州兵倒地。
大营里的镛州兵正在收拾准备,突然人吼马嘶声瞬间闯入行营。无情的箭雨射穿镛州兵的心脏,行营里一片大乱。孟坚一边挥动银枪拨打箭矢,一边大喊着让兵士们赶快抵抗。
困龙岗西面大致有七百多镛州兵,正在准备引火之物。谢启和一百天戟都杀到,无情的箭雨后,铁戟收割着镛州兵的头颅。
同时东西两面,十几个天戟都兵士手持火把骑在马上,火把点燃了一根根麻绳,浸了火油的麻绳将相连绑缚在一起的一排火把点燃。
远处的镛州兵看到火光由远逼近,就如一队队急行军举着火把围拢困龙岗,更远处的火把渐渐亮起进入视线,昭示成千上万的兵士从东西两面压到困龙岗。
镛州兵呆傻了,他们已经被大军包围。死亡的恐惧向毒蛇一样噬咬他们的心灵。不知谁喊了一句,“快逃啊!”一些镛州兵冲进黑暗里。
同时间邵武东城门下,一队几百人身穿绯红战袍的兵士来到护城河边,举起火云军的旗子向着城头摇晃。城头上巡逻的火云军赶紧放下吊桥。
兵士们过了吊桥,对着城头高喊:“快开城门,事情有变,我等奉都虞候之命回来守城。”
城门缓缓开启。异变突起,城外的火云军突然亮出兵器抢占城门。
太顺利了,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张汉真大喜过望。与谢望一战后,他命令兵士将火云军兵士尸体和一应物事运回大营。今日这些火云军的战袍战旗派上了用场。
张汉真带领着六千镛州兵如潮水般杀进东城门。
城楼上钟声大作,使静谧的夜变得诡异恐怖。
城门内的火云军看到杀进来的镛州兵吓得掉头就跑,逃进内圈瓮城。
瓮城是为了提高城堡的防守力,在原先城门外或内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护门小城。邵武东门在外修建了两圈半圆形瓮城,外圈与内圈间距大致三十米,内圈与城门正门间距大致四十米。这两圈瓮城内可以容纳上万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