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朝阳出云,霞光万丈。
一夜间,天下局势再度反转。火云军杀敌六千,张汉真遁回镛州,建州又处在唐军的威胁中。
幸存的火云军平安回到邵武。大营里一片欢声笑语。火云军取得如此大捷,谁人能不高兴呢!
有一人没有半丝喜悦,那人就是谢启。
军医看过父亲的伤势,伤势非常严重。老将军失血过多,伤口溃烂,虽然服了几粒保命的灵药,但能挺到现在,用军医的话说,完全是被一口气撑着。
“如果再拖上一日,谢帅就回天乏术了。”军医忧心忡忡,“只是谢帅伤了根本,即便醒来保住性命,身体也将衰败,再也不能统领火云军了。”
谢启坐在床头,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心痛如绞。
父亲一直巍峨如高山,矗立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而如今,他强壮刚勇的父亲容颜憔悴,奄奄一息。
没有父亲的火云军将何去何从?
或许会被解散,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又或许被他人接管,从此火云军再也不是原先的火云军。那些由父亲辟选,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裨将不知能否见容于新统军?
无论哪种结局均非父亲所乐见!
谢启摩挲着右掌心和指节间的硬茧。
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对他期许甚深,一心希望他能继承先祖遗志,成为一代名将。他是将军府里唯一的郎君,母亲早逝后,父亲不曾续弦。多年来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不能没有彼此。
谢启右手紧握成拳。
皇帝不会任命十九岁的他为火云军新统军,他还太年轻,缺乏资历。
但无论如何,他在心中发誓,自己要挑起火云军,保住将军府,将父亲身上的重担接过,为那些与火云军和将军府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的人们撑起一片天。
谢启看着虚空。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吗?他在心中质问苍天,天意要如何?
他小时就不信神鬼。在将军府天一阁中读史时,他困惑于历届王朝的兴衰败亡是何其相似!夏桀残暴不仁为商所灭,商纣荒淫无道为周所亡,周室衰微倾颓为秦所代……他不懂前史历历在目,为何今人还会一遍又一遍重复古人的老路!
天地亘古不变,永恒长存,但人事却循环往复,不断轮回。他相信这天地间有“道”的存在。这“天道”就是支配人事运行的规律。他在天一阁中废寝忘食地读书就是为了找寻这个“天道”。
他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使命,他早已立志效仿先祖,成为一代名将。
谢启为父亲掖好被角,抑制住泛起的泪意,在心中恳求上苍不要将父亲带走,给他报答养育之恩的机会。
如今换他站在父亲身前,去应对新进权贵的算计、壮大火云军,光耀将军府。
他只希望父亲能陪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一步步完成他的期许。他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他想要看到父亲欣慰且自豪的笑容。
谢启回到大帐,他与裨将们商讨完军务,杨云问要如何处置张汉真的裨将孟坚。
谢启想起那个颀长的身影,命人将孟坚带上来。
孟坚双手被缚闲庭信步地踱进门来。他傲然站立,气势非凡地打量主座上的谢启,渐渐地流露出惊讶神色。
谢启淡然地坐在帅位上,俊美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成熟内敛,不怒而威,身上有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孟坚感觉他满身光华像浩瀚无垠的星河,深邃幽远,难知深浅。
谢启也同样打量着孟坚。他三十出头的年纪,肤色黑里透红,浓眉大眼,鼻梁英挺,唇线冷硬,整个人显得桀骜刚毅。
孟坚问:“此战是你领兵?”
谢启淡然点头。
孟坚感叹,“没想到谢望的儿子也不输他老子,谢氏果然人才济济。”
“不过,”孟坚厉声道:“你的父亲是我手下败将,他身上的枪伤就是我所为。”
谢启淡淡地问:“那么你呢?你难道不是我手下败将吗?”
孟坚想起那精妙的三株连射,“你使用什么兵器,可否让我一看?”
谢启挥手,谢聪谢明将谢启的方天戟抬出。方天戟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大地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