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懿将人扶回怀里就要为她调息,重华却轻轻挥手阻止了他的焦急,累极地躺在他的臂弯里,缓缓道:“凡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住强大的元神的,遑论我是生于雷云幻海,逆天而行于你我都非善事。”
她抬起手抚上了爱人的面庞,想要露出微笑,血却源源不断地从唇角溢出,她咽下了一口,对深爱的人道:“之前的十年是因为有长泽的神力庇护,他的境界是我难以企及的,三年前他就派了人来接我回去,可我如何放得下你,拖到现在,也已经快到我的极限了。我的神力被封,强行挪用就是这个下场,所以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什么意思?
虽然不太懂重华在说什么,宁懿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法动也发不出声来。
你做了什么?!他睁大眼睛望着她。她拿回了一点神力,便能够听见他心中所想。
重华笑了一下,挥手给自己穿上了衣装,还整理了一下仪表。
力量的充盈缓解了她身上的难过,她让宁懿枕在自己的膝上,在他愤怒又惊慌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缓缓道:“我没法回来找你,也不想哪天在史籍里看到你做了什么傻事,今日便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不再爱我。”
怀里的人激烈地反对着,威胁咒骂,心中惶然大恸,他恳求她不要这么做,甚至祈求从来都不屑一顾的上苍来阻止自己,却不知上苍的确不知何为悲悯。
她将手掌附上了他的眼睛。
重华,求你……不要……
他流出了泪水,沾湿了她的掌心。
重华突然就发觉自己还真是残忍,竟将他逼至如此境地,他只是让自己的身体痛苦,她却要剥夺他爱的权力,或许还有人生里最美好的记忆。重华第一次窥见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用情有多深,也无怪他总是要用那么恨的眼神望着自己。
苦笑了一下,在手掌中缓缓释出白光,重华改动着宁懿的记忆,感觉到掌心覆盖下的那双眼睛绝望地闭上,流出了更多的泪水。
宁懿问她,你怎么……舍得……
她的确舍不得,却不得不硬舍,重华觉得自己的心也痛地麻木了,像是被浸在无边的深海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窒息。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对他道:“我不想你恨我,便让你从不知有什么幽冥血祭,将你的人生导回没有外力干涉的正轨,你与那个叫重华的孩子一直都是挚友,她很快就要死了,你却不会痛的裂心,只会在每年秋时与她共饮一杯桂酒,怀念一下年少的优柔。你会在南巡的时候爱上一位美丽的姑娘,她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极乐天伦,你会幸福长寿,余下的人生里顺遂安康,被后世敬为一代明君……”
她喃喃地念叨着,想要给他最好的,却也知道这些并非是他真心所想。她感受到怀里的人渐渐微弱的气息,便收回了掌心里的白光,任由眼泪落在他身上。
其实忘了也好。忘了就没有执着,忘了就没有遗恨,也不会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幸福牵扯心魂。一位帝王并不需要这些,一个丈夫也不需要。
还想最后再贪恋一下这个人,元神上撕裂般的痛楚却反复提醒着她神力即将再次被封印的事实。重华将宁懿抱起离开了这间密室,并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挥手将它彻底摧毁。
将昏睡的人放在床上,最后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重华放下明黄的罗帐,转身绝然离开。
承乾殿外,天光仍然大好,纤尘的微灵在天空中唱着歌谣,她挥手散去遗忘之光,知道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如此将她放在心上。
神力再次被封印,重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跪坐在地上,身体里有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不禁露出苦笑。
记忆里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无奈还是在她的孩童期,算一下也是快三万年前了吧。
三殿下在不远处犹豫了一晌,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想要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索性打横抱起了她,朝宫门外走去,一路将她送回了闲居山庄。
躺在床上望着疏于锻炼的人有些抽搐的手臂,重华偏过头强忍着笑。
三殿下面露羞赧,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怪了一句:“你道这是谁的原因。”
重华转过头来望着他,认真道:“多谢。”
他便低落下来,回望着她,只道:“你我之间,还谢什么。”
重华望着三殿下,并没有挑明,偏回头去闭上了眼睛。
三殿下替她盖上了锦被。
叹了口气。
一只脚刚要迈出房门的时候,操劳命的三殿下还是认命地留下了一句:“我让昌平去准备热水,你……照顾好自己。”
床上的人便轻声笑起。
她之前借着神力的余威看了一眼,三殿下的小指上与某人红线相牵,她抹去了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