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是巧了，正遇到程千易做我那场的知贡举，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不过如此了。”戴轻梦看向苏榭，如是说道。

周围人颇有眼色地安静下来，侧目看着这二人。

“轻梦你又何尝不是呢？”苏榭直视着她，眼神略有厉色，手指在唇上做了个勿言的手势，“想必在论策上慷慨抒发了一番才情。”

原来，他拿到我的卷子了，看完我毫无保留的献计，才会如此讽刺。戴轻梦听到他话中有话，心里有了分寸。

她眉头沉了沉，哼了口气，埋头专心吃起饭来，却只觉得一桌珍馐此时真叫个味如嚼蜡。

好不容易等到大伙都停杯投箸，酒足饭饱，寒暄散去。苏榭和戴轻梦互相看了一眼，颇有默契地留在已经空荡的包厢内。

“你已经知道了？”苏榭放下筷子，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侃侃问道。

“程千易，将我的试卷拿走给您了吧。”戴轻梦两颊紧绷，忽视他那一脸柔和，直入主题。

“是的。”

“……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您已经知道策论题目，于是想借策论试探我？”戴轻梦心中火烧了起来，又是恼怒，又是委屈。

“可事实证明，我的确应该试探你，”苏榭从袖口取出戴轻梦的试卷，扔在地上，“好一个灭突厥之法。”

“没错，就算我没猜到您和其他人串通来诓我，我依然会将所有想法一概写出，”戴轻梦先是冷笑，而后眉头微紧，深色坚定，“无见小利，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前朝遗族和突厥的合作，只能看做是一时的蝇头小利，中原与北蛮夷，文化、信仰均不相同，突厥又常犯我领土，二者注定是敌对双方。现在合作或许暂无大碍，可等到了剑拔弩张之时，再去想民族大义，压制突厥，只怕为时晚矣。”

“人在路边走，就算是神色一变，也会惹得鸟儿飞走。连飞禽都能审时度势，更何况是人。古人云，动静皆有时。没有任何钉死的原则，有的只是权变。此时旧朝遗族势力式微，有一强大外邦愿意拥护，这又怎能拒绝呢？昔日的敌人，当下的友人，利益总是玩弄着世道。但这就是权变，我们所需要做的，是在权变中成为强势的一方。突厥和大俞，不能在这个时候敌对。”苏榭语气加重了几分。

“……难道复兴前朝，比百姓安康更为重要吗？”

“难道你发起征战就不伤害芸芸众生吗？”他眉头紧锁，已有怒气，“本质上，我们都不善良。但我要的，是大越皇族统治之下的太平长安，而不是这片被卑贱血液污染的俞朝疆土！”

戴轻梦怔了怔，神色有些朦胧，而后垂下头，无言。

“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小师爷的异常。他可是藏不住事的类型。”苏榭摇着头，无奈地笑笑。

他站起身，拿起瓷白酒壶，给自己倾上一杯，“他啊……是对你有愧，因为他算出，卦象有变，你的归处，不应在朝堂。”

“可是……我刚与他生了嫌隙，您就不怕他诓您？”戴轻梦情绪有点失控，甚至带了哭腔，“您明明知道……”

“我明明知道，你辛苦求学十三载，为的就是入了仕途，做个女官，求个世道清平，”苏榭打断她，“但我却必须要听小师爷的，因为在复越的道路上，容不下任何闪失。”

“这世上真的有掌控命运的东西吗？”戴轻梦抬起眼睛，看着苏榭，又似乎没看着苏榭。

“那便是大越皇族下的神职血脉。小师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是大越的根脉之一。”

“......我明白了。”戴轻梦不再纠缠，转身出门。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