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两个不爱文墨的半大少年,窝在杜府常年不用的书房里,琢磨到天黑。
自十几封书信里挑挑拣拣,比对出字迹最好看的,顾长延招来暗卫将书信送走,长长出了口气。
这费脑子的事儿,比让他们舞刀弄枪还累人。
顾长延揉了揉手腕,头也不回的跟杜伯祐摆手告别,然后回了平阳侯府。
他是不知道佟芯玥收到书信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信。
但他先跨出一步了,便觉得轻松几分。
他负手溜达着,到了府门外,正巧与顾崇青碰了面。
青年长眉凤眸神情冷肃,他身型高大犹如古柏,一袭素面银灰袍泛着凌凌月芒,就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便自带摄人的森寒威压。
顾长延心头一紧,快走两步,恭谨行礼,唤了声,“父亲。”
顾崇青本就是站在原地等他,见他过来,便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先进了府。
顾长延紧跟在后,看着他伟岸宽阔的背影,心生敬畏与仰慕。
他的父亲是万朝战神,也是万朝臣民心中最敬畏之人,虽然自幼对他严厉动辄惩戒鞭打,但顾长延从未怨过,他甚至一直都将父亲当作追逐的楷模。
若是有一日,他也能成为父亲一般的存在,父亲定会为他骄傲吧。
父子俩一前一后,许久都没说话。少年垂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顾崇青回头看他一眼,眸色漆黑幽深。
“阿延。”
顾长延眨眨眼,连忙抬头,神情敬慕恭顺,“是,父亲。”
夜风呼呼地吹曳了廊下灯笼,出得他眯了眯眼,莫名心慌紧张。
“你曾祖母刚刚过世,你祖父伤心难过,近日身体也不好。”
顾长延点点头,应声道,“儿子会少出府,每日都到祖父身边侍奉汤药。”
院门就在不远处,顾崇青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身后的长子。
十四岁的儿郎,已经长到他下巴处这么高。往日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养的桀骜跋扈,从没吃过苦,站在灯笼下的光晕里,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姿态。
是该好好历炼一番。
他薄唇微抿,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率兵出征久经沙场,接管了营中大任。”
顾长延心下惭愧,垂下眼闷声应是。
顾崇青清淡的话语还在继续。
“你是顾家儿郎,又是世孙,自幼我对你严加管教,为的是什么,你心中可明白?”
“父亲苦心,儿子明白。”
“我前半生,都为了顾家荣誉,万朝社稷。为了这些,我和你母亲聚少离多,还曾险些酿成大祸。如今我舍去摄政王印与虎符,本该继承平阳侯爵位,担负顾氏基业与门楣。但我总觉对你母亲心中多有亏欠,总想弥补她。或许你们没法理解,只觉得我自私,不为侯府基业着想…”
顾长延心慌,连忙摆手,“父亲,儿子从未这样想!”
顾崇青抿唇,看着他的凤眸幽亮柔和。
“阿延,畅游天下追逐自由,是你母亲的快乐。我亏欠她良多,用后半生都不够弥补,在大任与你母亲之间,我总会先顾着她,你明白吗?”
顾长延心中滚烫酸涩,他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求助,这是他最敬仰的父亲,他没办法拒绝。
少年哑着嗓子,神情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