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三寸丁把房门闩好,“哗啦”一下大剌剌拉开侧门,她瞪着眼惊恐地低吼:你轻点儿呀!这么大动静招来仆役或者叫隔壁听见怎么办?
我摆手示意不必担忧,二层那小雅厢都听不见,如此宽敞的三通房怎么可能?隔壁谁在意这个?
又将三寸丁带进侧间,对她说你就在这儿呆着,我叫你干嘛你干嘛。
她满头雾水,搔着头疑惑道:“这跟看千秋先生有何干系?”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我把侧门一合,回到中间儿那屋指挥着三寸丁左摇右摆,这头跺跺脚,那头挥挥手。
嗯,人影是完全瞧不到,传音嘛,我俩这几嗓子也基本全靠低吼才能听清楚。
再拉开侧门人还在那奋力舞动着嫩莲藕似的小肉臂呢,可见平日里好吃懒做惯了,动这么几下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我大手一挥说行啦,带你去看宝贝千秋先生!
三寸丁喜出望外跟着我往露台走。这时候糯米团子突然又填了上玲珑心儿,小手一拍恍然大悟道:哦!酉字这圈儿制式是一模一样的!你要带我去酉三侧间里偷看!不会要从露台上翻过去吧?
“赵嬢嬢你这人可真是蔫儿坏,一看出手就知道干过不少淘事儿!”
嘿小没良心的,帮你还寒碜人!还“蔫儿坏”?
没我翻墙上树这么些年的历练,我不信你还能自己翻过去?我爬丈把高榆钱时你指不定投没投胎呢!
果然掀开珠帘上到露台,她手搭凉棚往酉四那厢望了望,还拿手前后拃了几下:“可饶了我吧,就算我的腿再长两尺,怕是也难飞过去,更何况还不止一次?”
然后睁大杏核眼,跟只求食儿的桃花犬一般巴巴望着我。
我下巴高抬,双臂胸前一抱,咂着嘴说:“往后还叫我‘蒿草精’吗?”
三寸丁要是有尾巴必定也跟着头手一块儿摇了。
“那叫啥?”
“赵……姐姐!姐姐!”
两厢露台间约略隔着五六尺,跨过去本不算难。
我将三寸丁拦腰抱起,小腿肚子一抖——嗨,就是这闺女,总比我想的沉三沉。
“抓紧喽,记住千万别出声!”我轻声叮嘱她。
她颇乖顺地一手捂嘴一手拽着我的衣襟,许是怕高还闭上了眼。
我纵身跃上围栏,左脚轻点那栏头上的铜镀龙狮像,凌空后右脚又蹬了一把栏杆借力,片刻间稳稳落定在酉四露台之上。
不凑巧这间雅厢正有人往露台行来,我不多做停留,两三步飞跨过去,跳转腾挪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隐入酉三侧间。
听得那醉客酩酊,挑开帘帐口中嘟囔:“咦?方才……是不是有只大鸟飞过去啦?你们、你们瞅没瞅见?”
待隔壁人声渐息,想是又回房去了,我方把手中紧攥着、未来得及放下的一把珠串轻轻柔柔复了位。
此时除却清风微拂替我掩饰一二,珠帘断无任何过大声响。我自忖应是没露破绽,便把怀中的三寸丁松开。
不知何时她早已睁了眼,此刻直勾勾盯着我,面上居然带了点艳羡之色?
才想到这的确是我头一遭在她面前现出功夫。
我说怎么着?对你赵姐姐钦佩啦?没见识过你自家人的本事?他们中比我厉害的可不少!尤其你祖父,若论单打独斗沈太尉都未必是他对手!
那些微的艳羡之色转眼便消失殆尽了,她扬眉道:“那是,我们沈家人厉害着呢。”
我俩蹑手蹑脚走到侧间门扇旁,轻贴着纱面儿听了会儿,房中确有三人,酣谈正兴。
言辞间推杯换盏,岁千秋果然喝上了酒。玉先生的嗓音当真最是好辨,即便那话听不真切,声儿依旧清泠泠的沁人心脾。
一纱之隔三寸丁几分欢喜几分愁:“你不是说这纱不好捅窟窿眼儿吗?”
“姑奶奶您往上看哇!瞧见没?那儿是镂空的,糊的纱不同,又薄又透,不用捅破,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当真?”
“那是,我在酉五细看过啦。”
三寸丁踮着脚也够不着,倒没来麻烦我,自个儿轻手轻脚搬了几个蒲垫过来堆成一摞,踩上去脖颈往外死命抻。看那架势俩眼珠子恨不得自个儿蹦出来,贴到先生面前去。
我仍矮身坐在门扇边儿上,寻思着要不也站起来瞅瞅这岁千秋是美是丑?
耳畔倏尔传来阵儿笑声,紧接着飘过来一句含含糊糊的“当真教我捉摸不透……”。
嘿?这音儿温软,既非是清泉水似的玉先生,又非是懒洋洋且裹着蜜的岁千秋,想来是那位故友了。
不过听起来,怎么还有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