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将士们已经不再那么颓废,加之这几日夜里听薛子睿他们商讨计划,对他们的训练,心里竟也滋生出些信心。
穆兮他们已然退出战前,人们心有疑问,可阮雍不解释也不会有人多嘴,见他们带着些残兵日日折腾只怕是公主受伤后彻底歇了与二皇子的对抗,瞧了几日热闹便也不再关注。
这夜二十个伤残状况颇重的人正坐在薛子睿帐篷中。桌子上放了二十几个大海碗,有阵阵酒香飘出来,这二十人已经意识到,今夜就是“出战”的日子,只是这战争别样不同。
计划是他们烂熟于心的,他们这几个年老残废要做的,就是装成流民在流民中散播谣言,说大峡谷有富甲商队会在冬日分发棉衣棉被。当然,仅凭这一句话肯定不能让这些流民冒险去大峡谷。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自然的混入流民之中,悄无声息的渗透引诱,这才是难的。
穆兮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各位将士是不是觉得你们果然已经无用,只能做这装扮流民乞丐之事。”
“下属们没有如此想。”带头的老郭平静说道,他的左侧袖管空荡荡的,是两年前的一次战争中被敌人砍掉了,侥幸活命后只能在军营做些杂活,他已经苟延残喘了两年,如今怎样都无所谓了。
穆兮皱眉,嘴上说没有,心里多少还是如此想的吧,身残志坚的人能有多少,曾经是保家卫国的大好男儿,如今身体残了,国家抛弃他们,如此状况心里没有点牛角尖那才是奇怪。
穆兮缓了神色道:“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你们很重要,与大战前线拼死搏斗的战士们一样重要。此次任务,你们的这一环若是败了,我们后面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所以我真心的希望你们看重自己。将士只有在流血的战场上才是将士吗,分明是哪里有奋战的将士哪里就是战场。”
老郭眼眸一亮,他单膝跪地道:“公主殿下,我等必不负公主的重托。”
穆兮与易池胥将酒郑重的端到每一个将士手中。
薛子睿拿起酒碗一饮而尽,接着其余人都一饮而尽。
老郭正欲摔碗,穆兮忙阻止道:“大半夜的,别吵了休息的士兵,等我们事成回来,那时摔个够。”
老郭哈哈笑了,然后将碗放在桌子上道:“这碗易先生帮我们收好了,等我们回来时再摔。”
“好,我看着,它想自己碎都不行。”易池胥说道。
“送军。”薛子睿说道。
头一次偷偷摸摸送军,头一次被偷偷摸摸送军。
大峡谷土地贫瘠,不适合种地,又靠近北朝,所以连带着也没有村庄城镇,而他们这行的目的地是边境与大峡谷之间的落城,落城富庶,以前更是出了几个状元,距离边境不远不近,是边境被害流民首选的地方,息位早就打探过,那里的流民不少。
他们从营帐出发就快马加鞭的赶路,在靠近落城时将车马卖给了过路的商人。夜里他们一行人在落城城门外的一间破庙里开始乔装打扮起来。这二十将士年老的年老,残缺的残缺不过换了身破衣,将脸涂上泥灰,最后将身上的杀伐之气收敛,成群结队站一起还真与那流民无异。
待人都换好后,穆兮才进去破庙换装,她今年长了身量,个头不矮却很是纤瘦,那破衣穿在她身上太过空荡,没法只好弄了根破布条将腰勒紧些,肩膀耸拉着显的不伦不类。将脸涂脏,嘴唇又涂黑些乍一看还以为得了什么病症呢,只是那头发,怎么弄都不对劲,她的头发太长,在军营里时盘一半在头顶还留一半垂至腰间。想了想她将腕鞭甩出来,把头发顺了顺捏在手里提至头顶上方,又将碗鞭将头发缠紧一拉,那如墨云的秀发散落一地,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她是什么样子,只是用手摸了摸发梢觉得参差不齐,又在地上抓了把土洒在了头上方走出去。
“公主殿下……”刚踏出破庙门,穆兮就被老郭的这声狮吼吓的脚步一顿,再瞧对面的人各个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很难看吧,没办法啊,就得难看。”穆兮挠了挠只到肩膀的头发。
“公主,您受委屈了。”老郭说道。
穆兮看着老郭面上的真切,安慰道:“这叫委屈,这与你们的断臂断指来说,什么都不是,你们受委屈了。”
老郭深深看了穆兮一眼,又进了破庙,穆兮回头才瞧见他是将她剪掉的头发包进了一块破衣衫里,嘴里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后娘娘多心疼啊。”
穆兮眼眶有些发热,其实没的那么矫情,现代时候那头发都可劲造,今时不同往日古代过久了,也就在乎古代的俗话了。
她将包袱接过来,好好的包了一下,确认露不出头发后将包袱放在了墙角的最下面,又捡了些破东西盖上。
她道:“带着不方便,等我们事成回来了,我再来取,有空就放到我娘坟前。”
老郭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天已经冷了,如此情况还不好点篝火引人注意,只将换下来的那些衣服盖在身上,然后二十一人依偎在一起,穆兮也坐在了老郭身边,虽说隔了些距离,只是给她的衣服多,倒不是多难熬。
老郭说道:“我们不能连名带姓的叫了,需得叫个假名,你们就叫我老郭就行。”
大家依然没有异议。
“那我就叫小名吧,长生。”
“我也叫小名吧,我的小名没有长生的好听,叫二狗。”靠门口一个脚筋被砍断的三十几岁的人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