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口中的话迂回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将那句“你连母亲都不记得了……”给咽在了肚子里。
现在陆修竹觉得陆惊梅失忆倒是一件好事。痛失亲母的痛苦陆修竹不想让她再承受一次。甚至于是陆傲兰,他都不想要告诉。
陆羽还等在陆府,虽然自从唐素音入宫,陆羽未曾提过半句,但是从他常看着唐素音闲暇时靠着的美人榻上能看出来,陆羽不是不思念的。
到如今,陆修竹依旧不明白,已经有个亲弟是皇帝的唐素音为什么执着于皇位,为什么为了皇位,甚至连亲子都不要。
一切来得太蹊跷,伴着皇城里传来的阵阵丧钟声更显的诡秘难测。
跪在地上捂住脸,鲜血和眼泪混成一团,纵然陆府这一辈子没有出什么功勋,现在脸上被泪痕和血迹斑驳的陆修竹,宛如在战火和孤城中走出来的杀神,孑然一身,失了牵挂。
一双有些泛白的小手印上带血的面庞,陆修竹在脑中混沌里抬起眼来,猛地就被一个面上犹带迷茫,眼中含泪,但眸间带笑的陆惊梅。
从她脸上的茫然里依稀能看出她的不知所措和过往空白。
攥住依附在自己脸上的小手,陆修竹垂头,还是没能忍住心上的伤。像是被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撕扯着,一个告诉他,唐素音早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而另一个则是含胸冷笑,明明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她真想求死你会发现不了?
心里的那些肮脏事情不如直接拿出来摆在台面上说。陆府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陆修竹你不是心里没有怨恨的吧。
唐素音去了,你心里除了悲伤,就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吗?庆幸唐素音在大战前自我了断,断了你的牵挂,也让你能一马当前,为国争光了。
现在陆惊梅的手又印上他的脸,透过这双悲喜参半的眸子,像是被回溯而过的岁月吸进去。
儿时的无忧和那双捧起自己受伤的面庞的素手,拿着带着莲香的帕子轻轻点了点他额间的汗,虽说嘴上嫌弃,但是动作上却是出奇的温柔。
“修竹,下次再弄一身的汗回来,你就直接跳了荷花池子里去吧。”
当时他做了什么……好像是埋进她怀里,带着些少年气的无赖道:“娘亲怎么舍得扔我,我要是受了寒发烧娘亲还是得担惊受怕的。”
曾经这样温柔的娘亲,怎么会舍得真的不认他。将一桩桩一件件,在脑子里铺平了展开了,一丝一毫的捋顺过去,恍然发现一举一动都是疑点重重。
“燕渡,你告诉我,我娘是真的想要江山吗……”
像是啄弄幼鸟的雌鸟,陆惊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下又一下的顺着陆修竹的头发,可是看他的样子,像是被压在万钧高山下,燕渡的回答就像这座高山会不会压下来的钥匙。
若是一个回答不对,这座山压下来,结果就是粉身碎骨。
燕渡别过脸,不去看陆修竹的表情,张口说的话是刺心挫骨。
“她最看不上的,怕就是这江山。”
……周围的风仿佛都因为这句话而停滞,苍穹万里无云,斜阳氤氲,包裹着呆滞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说。”
如果谎言能够修正人心中的寒凉,那充满谎言的世界是否会变得更加温情。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世间要存在对错和因果。燕渡不信什么出于善意的谎言。所言不实都是恻隐之心。
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明白。
一边的嘴角勾勒出张扬着不屑和难以言喻的弧度。
“我说了,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