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酉时已经过半了，天沉沉地，夜幕就要低垂下来。

薛四奶奶坐在屋里，不时抬起头往二门外张望一眼。饭菜已经做好了，文远还未从学校回来。

长生正在院子里和薛潇薛湘玩。三岁的奶娃娃，偏喜欢迈着两条小短腿跑来跑去的，此时正追着薛潇跑。薛湘怕他跌着，陪在他旁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诶，不给。”薛潇将长生手里的一串丁香拿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逗他道。

长生跑了两步去要，薛潇退了两步，到了四季桂旁边，手里将丁香举得高高的。长生抬头伸手想去够，薛潇却故意拿着丁香将手背到了身后去，将丁香随意插在了四季桂的枝条里，然后对张开两手对长生说道：“诶，看我把它变没了。”说着还转了一个圈，以证自己背后没有。

长生见丁香真的不见了，有些着急，跑了两步到薛潇跟前到她身后去找，没找见，抬头瞧着她，奶声奶气地问：“花花呢？”

薛潇故意逗他，皱着一张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不是变把戏变没了吗？”

长生以为花花真的变没了，瞧着薛潇小眉毛眼睛就挤到了一起，小嘴巴一撇就要哭。

薛湘过来将丁香从枝条里拿出来，塞到长生手里，说道：“花花没丢，在这呢啊。”说着又瞥了一眼薛潇说道：“你老是逗他，一会又将他惹哭了。”

薛潇对长生做了个鬼脸，嘲笑他道：“小哭包。”

长生看着薛潇笑了，学着薛潇，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学话道：“小哭包。”

薛四奶奶抬头看了院子里的孩子们一眼，视线又往二门外看去。天就要黑了，文远还没有回来。彼时，CD虽已有了电力公司，但电力长期供应不足，所以到了晚上，除了个别政要组织外，CD还处在一团黑暗中，全靠着昏沉的煤油灯和蜡带来一点光明。

“最近文远学校里怎么这样忙法？”薛四奶奶收回视线来，对玉兰叹了一句。

玉兰此时正坐在屋子里描花样子，天色暗下来，她描的眼睛也有些花了，这就抬头往外面看去答道：“不是二月初的时候，就说要改成叫CD大学吗，听他说好像是学校里的学生不愿意改名，这事就撂下了，谁知道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动了呢？”

薛四奶奶不懂这些，在她看来，学堂也好，学校也好，好端端地改什么名字呢，学生不愿意，外头人叫着又不习惯。薛四奶奶微蹙了蹙眉头，继续朝着二门外望去。

“长生，快回家吃饭了。”长生的娘从隔壁过来叫他道。

人刚进了二门，瞧见薛四奶奶正坐在上房里往门口看呢，这就笑对薛四奶奶打了个招呼道：“四奶奶，还没吃饭啊。”

薛四奶奶点点头，长生正和薛潇玩的热闹，小身子一颠一颠地朝着薛潇跑去，薛潇见他娘来喊他，这就停了下来。长生的小短腿又往前跑了几步，却又瞧着薛潇站住了，回身朝薛湘跑过去，将手里那串丁香塞进薛湘手里，然后才笑呵呵地转身向他娘亲跑去。

长生还是更偏心薛湘啊，长生的娘想到，对笑晏晏的薛湘和嘟着嘴假装生气的薛潇笑了笑，这就牵着长生的手，朝屋里点了点头，转身往二门外回家去了。

此时已是暮色苍茫，玉兰点了盏煤油灯来照着，可花样子上的线仍是看不清了，于是只好放下不做。

“不等了，给文远留饭，我们先吃吧。”薛四奶奶见天就要黑下来，这就做主开饭道。

等他们吃过了饭，文远还不见回来，薛四奶奶念叨着问玉兰：“怎么文远还没回来，今天有什么事吗。”玉兰也无法回答她，只好摇摇头笑笑。薛四奶奶又念叨了几回，还是叫人先将桌子撤了下去。

夜色渐浓，街上鸡鸣狗吠的声音渐渐也熄了，打更敲着更板从街上走过。王伯关了二门，将大门留了道缝隙，这就回房里去歇着了。

又过了好些时候，大概是到了亥时，街上的人家的灯大约都灭了，偶尔有沿街一两点星微的光亮，却终究是像是城郊荒山上的鬼火一般，寂寞地闪烁着。

文远提着一盏灯，从大门的缝隙里进来，将门掩好，发出了一点动静，惹得邻家的狗“汪汪”叫了两声，在浓浓你夜色中听得分外清楚。

“先生回来了。”王伯听到脚步声，披衣从屋里出来，迷蒙着眼睛见是文远，招呼了一声道。

文远点点头，穿过院子往二门里走。王伯便也就回屋里继续睡去了。

推开二门，上房里的光闪了一下，应该是薛四奶奶听到文远回来刚刚熄灭的。文远走到院子里，朝漆黑夜色中静谧的小楼看了一眼，女儿们应该已经睡了。院子里只有自己东厢房的上房里还透着些昏黄的光亮。文远这就抬脚往自己房里走去。

“吱呀”一声，文远推开木门。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坐在里间床上补衣裳扣子的玉兰，对刚进门的文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