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朝迷瘴林方向继续深入。

明月谦一路尽是忧心忡忡，一面反复推敲着秦钟可能打的小算盘，一面设想着如何应对迷瘴林里的怪异气味。

红线自然没他那么多的心窍，拉着明木森为她详说各类树木的质地特性，明木森虽常以粗人自诩，但那些身为死物的木料到了他口中，却被说得丰富有趣。一会儿说到木刺收缩的鬼吻藤，一会儿又说到可挂千钧的万韧草，听得红线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找来这些东西一探究竟。

明月谦的心思大半还停留在银丝水曲柳上，他听了半天，更觉得不对劲。

他问道：“木森大哥，依照你方才所说，那水曲柳诚然是韧性奇佳，却并非没有其他材料可以代替，为什么秦姑娘非得点名要它？”

“秦家机关技师的事儿我不懂，我只懂得木头。”明木森摇着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北州府秦家，我多多少少听老一辈说过一些……”

明月谦一惊，问：“老一辈？是我爹说的？”

“哈，得再老一辈。”明木森笑道，“少寨主，你是在寨子建好后又过了几年才被接回的，你不知道，最初的那些年，月老寨的人数比现在多一倍有余，一些年纪大的老前辈——包括我爷爷——都还在，只可惜后来，他们就像我巨斧下的树木一样，统统倒了下去，到最后，都躺在了东南边的那片竹林里……”

红线好奇道：“他们知道北州府的事？”

明木森点点头：“知道一些。月老寨的元老们，大多都是从北地来的，为的是躲避战乱……后来他们在南下的路上结识了老寨主，大伙儿钦佩他任侠之气，因此与之结伴南下，甚至纷纷改了姓氏，随他姓明，取日月同辉之意。”

红线从没听过贾美人谈及时政战争之事，更觉好奇：“战乱？怎么会有战乱呢？”

“贾姑娘，现下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明木森瞥了她一眼，左手往天上一指，道，“我爷爷以前告诉我，几十年前天降陨石，一群人借题发挥，说是上天旨意，于是组建了一拨拨的叛军，试图像摘果子似地摘了当朝皇帝的脑袋……”

红线忙道：“那叛军得手了吗？”

“你以为砍人脑袋像砍小树苗一样容易吗？那可是棵大树啊……”明木森轻轻一笑，用手拨了拨一旁的树枝，“叛军折腾了几年，连枝丫也没碰着……”

红线翻着眼睛，对叛军的专业水平甚是鄙夷：“就这么点能耐，还想造反？”

“术业有专攻，并不是人人都擅长当叛军啊……”明木森大笑道，“能耐不够，所以才要借力！‘机关术’这样厉害的技艺，叛军当然不会放过，但官府也不是无所作为的傻子，北州府多机关技师，双方争抢也是有的……听爷爷说，他南下时，后来居上的秦家已经凭借年轻家主的精湛技艺，成了北州府机关技师的翘楚，必然免不得夹在两方之间，挣扎求存……”

“奇怪了，这种大事，秦钟怎么没说过。”红线嘟囔了一句，又问“那……秦家灭门的事，是不是与那些叛军有关？”

明月谦插嘴道：“你忘记了，照那位秦姑娘所说，秦家灭门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儿，那时候木森大哥的爷爷都已经不在啦，怎么会晓得呢。”

红线“哦”了一声，又转头对明木森道：“那些叛军后来又如何了？”

“这些就更不知晓啦。”明木森摇头，随手挥斧斩下几从杂草，道，“爷爷还在的时候就说过，叛军比树苗子长得还快，一茬接一茬的来。只是叛军喜好内斗，常常是好不容易打赢了官兵一局，又自我损耗了一场……直至爷爷南下，也没听说分出了胜负……”他腾出手拍拍红线的肩膀，宽慰道，“不过用不着担心，不管最终谁打赢了，咱们这遥远的西南边陲，自是无人问津的……眼下啊，还是先专心水曲柳的事儿吧。”

明木森说着抢出几步，大斧朝前一指，隐约可见前方林中，一条南北向的小溪将这片林子划作两半，二分阴阳，阴者，是右边的玉树葱葱，阳者，是左边的白雾茫茫。

“前边儿那片浓雾所在的位置，就是迷瘴林啦！”明木森回头对两人道，“当真要闯的话，现下就得稳定心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