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骤停。
静悄悄的月老寨被雨水冲刷了一整夜,到了早晨,竟变得热闹起来。
今日是寨中的大日子,虽说少寨主寿辰与寨主夫人忌日摆在了一起,老寨主却也没把红白大事分得太开,早早吩咐了下去,一面为夫人月白祭扫,一面也为少寨主置办晚宴。
但这次还另有一件大事让弟兄们激动,那便是昨夜,寨中来了一位常姑娘,听说那位姑娘非但长得秀丽,而且还是一位大夫。不为旁的,单单只为了能在春回叔的针法下面另讨得一条活路,便足以让大伙儿欢欣鼓舞了。
为了好好操办今日晚宴,也为了给常姑娘一个好印象,弟兄们的手脚比寻常还快了几分。
看着南北两寨将流水般的山果野味送入了主寨的把酒堂,明算子的眼睛乐成了一条缝,一只手挥得飞快,在不离身的小本子上重重记上了几笔。
“青山果十件,干野菌十件……”他极其认真地数着,生怕漏了一件,可眼一瞥,却见醉眼朦胧的明九叔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十坛美酒旁,摇头晃脑地便要去打开其中一坛。
他忙地上前张开双手,拦在明九叔面前,急急道:“使不得使不得,九叔,我虽是小辈,但也不能让您坏了这十全十美的好意头,这酒您是万万不能喝的……”
明九叔懒懒地揉了揉散开的头发,打了个酒嗝,道:“怕……怕什么!嗝!我每一……每一坛都喝几口……保证十坛里任何一坛……嗝!都不会空着,这不就……不就没事儿了?”他说着,又伸手去捞那酒坛。
明算子单弱的小身板快要招架不住,幸亏明千里扛着一箱山货赶了过来。他刚放下山货,扛东西似地把明九叔捞了起来,架在肩上。
昨夜安顿了常百草,他今日的心情好得很,嘿嘿笑着对九叔道:“九叔,冒犯啦,冒犯啦,上回的猴儿酒已经全让您一人下了肚,剩余的这些您可不能独享啦!今儿个是个大日子,怎么着也得等到晚宴再喝,我这就送您去醒醒酒,免得一会儿老寨主回来了,说咱们没有照顾好您……”
九叔原本还挣扎了几下,一听老寨主三个字,瞬时像打了霜似的,软绵绵地任由明千里扛着,再艰难地挤出两个酒嗝算作回应。
明算子这才松了口气,送走明千里后,继续专心盘点货物,刚刚重数了两遍,便听到把酒堂外传来兄弟们欢呼的声音。
“老寨主回来啦!”
老寨主明白仁和书生气浓的明月谦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土匪模样,他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双腿修长而有力,臂膀比大树枝干还粗,一双眼睛瞪得圆滚,不怒自威,虽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但如何也遮不住那张时常大笑的嘴,见着人,张口便是雷鸣般的招呼。
“弟兄们,近来可好啊!我不在,你们可逍遥了吧!”
他肩头扛着一头缚了手脚的新鲜大山猪,大摇大摆地进了寨门,丝毫不见气喘,仿如自己扛的是一只野兔。见到弟兄围过来,他顺手把山猪放到了地上,与他们攀谈起来。
寨中事物繁多,他多半都丢给了儿子,自己关注的则是山中趣事,一听有人说儿子下山带回了一个姑娘,乐得胡子都竖了起来,像个孩子似地问个没完,只可惜其他人对那姑娘也知之甚少,未能满足他疯长的好奇心。
这时明算子赶了过来,看到地上倒着的山猪,脸上立刻绽开了花,这么大个山猪,少说也能做五十碗他最爱的金浆山猪肉了。
他安排两人将山猪挪走,对明白仁施了一礼,道:“老寨主,您此番远行甚是辛苦,怎么还为晚宴逮了野味回来?”
明白仁放声大笑道:“我哪有那个心思!半道儿遇上了红线那丫头,说是捆了只山猪要给阿谦做贺礼,还说有旁的东西要准备,这不,扔给我就跑得没影儿了!我瞧着她的身法倒是越来越好,改明儿得让阿谦学学!”他四下看了看,试着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阿谦人呢,连老子回了都不来迎接,这小东西!翅膀硬啦?当心我把他的翅膀打折!”
他虽是开玩笑,明算子却笑不出。“折倒是没折……”他尴尬地指了指药堂方向,“就是……伤了。哎,听千里说,好像都是跟那贾红线一块儿闹的,这会儿春回叔还在给他换药呢,怕是要留个疤……”
“男子汉大丈夫,身上多道疤怎么啦,老子身上到处都是疤,姑娘们就喜欢这样的!”明白仁嘴上这样说,眼里的疼惜之色却怎么也藏不住,他拍拍明算子的肩膀,又吩咐弟兄们散去各忙各的,然后风风火火地往药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