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儿眼中略有迟疑,微有愧疚,然,一想起生死不知的儿子,木着脸不看人。看着他们,大房两口子对视一眼,俱是心凉。
李周氏不再废话,垂下眼,继续说下去。
那一日李许氏开了口,她犹豫了几下也就应了。
一路上夫妻俩一手牵一个,说说笑笑,看看花灯,听听小儿稚语,好不热闹。
锣鼓敲过三回,夫妻二人便想打道回府。不想,李许氏的儿子嚷嚷着饿了,又觉得累,不肯走道。
李家大儿四下看看,嘱咐妻子看着两个小家伙,自去附近买些吃食。
李周氏精力不比两个小子,此时路上人少了许多,不再那么密集。她看了看四周,捡了个地坐下歇歇脚,吩咐二人不准跑远。自己一边注意着孩子们的动静,一边扭头去望丈夫离去的方向。
路上有些人家在烧纸钱,给孤魂野鬼做路钱。风一吹,有些纸钱就飘到小孩儿们面前。李周氏的孩子皮实,当下就追着纸钱踩着玩。
小孩子爱模仿,小的那个见了,学着哥哥的样踩起来。哥几儿俩踩得欢实,李周氏一回头,差点魂都吓飞了,赶紧过去阻拦,连声道:“不能踩,不能踩。”因太过惊慌,声音都有点扭曲。
两孩子吓住了,连忙停在那不动。
李周氏做势打了两个孩子各几下,下手不重,就是做个样子,口里连声道:“小儿无知,多有得罪,请大人们多多海涵。”并且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才拉着他们到另外一边说起这个中缘由。
六月三十日鬼门大开,各路鬼怪纷纷涌入阳间。未免没有香火祭祀的孤魂野鬼到处捣乱,世人便在路边烧些纸钱,结个善缘。
由于是烧给鬼魂的钱财,往往会有鬼魂在后头帮捡拾,如果踩到这些东西,鬼就会不高兴,认为在轻视自己,如此就要给家里招灾。
李周氏详细跟两个小男孩解释,这一日是不兴说鬼字,故而她一律用他们指代。
李周氏的儿子毕竟大点,知晓里头忌讳,不再追问。
李许氏的儿子却不知各中避讳,忙问:“他们是谁?是鬼么?”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个词万不能提。”李周氏吓了一跳,忙去捂他的嘴,厉声警告,“有什么想知道的,明日我与你说,今天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按肚里去。”
那陈家婆子巧巧经过,远远看着,没有上前。
李周氏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抬头与她望了个对眼,当时也没多想。见自己丈夫远远走来,赶紧拉着两个孩子迎上前。
说到这,李周氏为自己叫屈:“即便是那抱在手里的娃娃,也有自己的主意,拦着不让出去玩时亦要哭闹。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又不是肚里的蛔虫,他们要做什么我哪能知晓。后头见两个孩子犯了讳,我又是作拜又是求情,还不都是为了这两个小祖宗。”
“那陈家的不分好歹,红口白牙一张就朝我身上泼污水,说什么我看孩子娘不在,故意虐打他……不过是轻拍了两下,连个印也没留,怎么就成了毒打?”
“素日里我虽偏疼自己房的几个娃,可从来也没有薄待过那几个。二房的两个小东西哪回不是见了面亲亲热热凑上来喊婶娘。都说孩子的表现做不得假,若我真有对他们不住的地方,他们又岂会与我亲热?”
“那日犯忌讳的不只二房,我家的也在里头。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若存心害人,又岂会将我孩儿也牵连在内……更何况,那日不是我强拉了人,是你们托我的!”越说越恼,胸口起伏不定,李周氏满腔怨气。
“说得再多又有何用,我只知两个孩儿一道出去,现如今一个活蹦乱跳,一个不知生死。”李许氏泪流两行,语带哽咽。因哭的多了,声音有些嘶哑。
“大嫂,非是我夫妻俩个不识好歹,我们膝下就这么一个传香火的,如今这般模样,可不就是拿刀在剜我们的心么?说一千道一万,除了叫他醒过来再喊我们一声爹娘……其他的,我们都无所谓。”
李家小儿难得开了口,眼神悲切。不是不知,非李周氏之过,只是一想到孩子难免有些迁怒。
“说到底,还不是听了陈家老虏婆的话,疑心我们夫妻俩谋财害命。”陈家大儿冷笑,“爹娘还在,家里又不曾缺衣少食,你们不觉得自己现下就惦记这些太早了么?!”
“大哥,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可从来没有这般想过。”李许氏脸色剧变,连忙撇清。
“大哥,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难道不了解我为人,如此不信我?”李家小儿涨红了脸,又怒又羞。
“二弟莫多疑,你与郎君兄弟多年,他又怎么会不信你,只是……”李周氏习惯性想打圆场,然而话才出口就想起之前,倏然住嘴,长叹一声。
“事到如今,你又何须再为这两个狼崽子说话。便是我们做的再多,在他们眼中都是恶人罢。”李家大儿握住娇妻的手,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