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琊摆驾至大理寺时,叶元凡早已于石室内沉默以待。
蔡轻洲领着李琅琊至石室。
李琅琊入石室后,云恒与李琬琰并未尾随,蔡轻洲领着他们巡一圈牢狱。
临至叶元凡牢房时,云恒正巧碰见师阮目光流连于叶元凡牢房,她嘴角仍残留着诡异的微笑,似眷恋,似怨恨。
李琅琊甫入石室,便见叶元凡侧身仰望着充盈着和煦晨光的通风处。其目光颓靡恹恹,似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令人惊惶。明明浑身安好,入目处却又似千疮百孔。
叶元凡的目光随着李琅琊的到来,生动了些。
他不由分说便行跪拜之大礼,高大的身躯全然伏于地面。
李琅琊欲伸手扶他,又见其因身上肮脏而闪躲。李琅琊见此,五味杂陈。从前张扬狂妄的叶元凡,转眼间已卑微至此。
叶元凡高声谢恩:“陛下愿前来见奴才,奴才不胜感激!亦望陛下恕罪,罪臣本应朝见圣颜,奈何如今粗鄙至此,不堪,不堪呐。”
李琅琊喟叹,乍过一夜,他犹如老了十年。
他温声宽慰:“叶卿何至于此?寻孤至此,究竟有何事?”
叶元凡声音嘶哑低沉,他哑声道:“陛下圣明。如今罪臣锒铛入狱,大将军之位空悬,都左相之党派必定作乱。陛下若仍信罪臣识人之姿,但听罪臣一言。中郎将苏烈乃左相安插之眼线,罪臣一早便知。罪臣虽三番五次提拔苏烈,然实际不过是放松其警备之心。此人,陛下不可托付。此外,军中有校尉一人名边既明,此人有勇有谋,实乃不可多得的良将!”
李琅琊一时无话,愕然于此。
待他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问叶元凡:“叶卿此举何意?”
叶元凡身躯微微颤抖,他虚弱地扯扯嘴角:“罪臣有事相求陛下。”
李琅琊蹙眉,不假思索道:“叶卿请说。”
叶元凡向李琅琊重重地磕头:“愿陛下能够宽恕罪臣家人!罪臣已决心认罪,只求陛下能够看在往日罪臣亦为国家奉献过的情分上,绕过家人死罪。近瑜,”他泣不成声,“罪臣与近瑜自小便相依为命,近瑜性子骄纵有余,温和不足,皆是罪臣教导无方,望陛下恕罪!罪臣府中一百余人,皆忠肝义胆,罪臣……”
李琅琊见此,心中刺痛。
他亲自扶起叶元凡,哀声道:“叶卿,元凡,你为河山的贡献何至于徒为一百余人求情?叶元凡忠君护国,光凭此点,孤必定竭尽心力追查此案到底,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叶元凡摇首,眼神沧桑无光:“陛下,不值。罪臣昨夜想了一宿,陛下为罪臣实乃不值。起先罪臣以为独独是有人欲以袁符扰乱人心,尔后又以为独独袁符作祟,继而是师阮佐证,最终更是牵扯出绥家旧案!罪臣从前不知天高地厚,昨夜被当头一棒,终是想明白了。罪臣此劫难逃,此天罗地网神通广大,陛下如何调查亦是如此,最终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如当初绥家一般,逼于无奈而处死罪臣!罪臣感念陛下有颗爱护罪臣之心,然陛下可曾想过?凤江一战,凤江与浔州百姓民心高涨,百姓们皆感激陛下识人之姿圣明。可如今罪臣已从昔日良将沦落为阶下囚,若陛下一味维护,最终只恐引起百姓民心溃散呐!”
李琅琊深谙此为实理,然忠臣在眼前,他实在不愿失却。
他踌躇着启唇:“元凡,你何苦将世事看得如此疮痍呢?”
叶元凡抹净脸上残泪,他坚定地一字一顿道:“与其既为难陛下又损害江山,叶元凡不如以一命保一百余人之命,保陛下威望。叶元凡恳请陛下看在昔日种种的份儿上,答应叶元凡此要求!”
李琅琊痛心疾首,他仰头,入目皆是牢狱灰败的顶板,其坑坑洼洼,触目惊心。
“陛下……”
“孤允许,”他闭眼痛喝道,“元凡,你还有何要求,孤一并应允!”